她眼力劲儿灵光, 瞧着跑进跑出的孩子,让他们别磕碰摔了, 也招架孩子别这里摸摸那里碰碰。
旁村里孩子的手都脏兮兮的,哪见过这么多新物件,摸着簇新的被褥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手指印,或者鼻涕出来了拿手指一抹,又接着去摸陪嫁物件,新人看了怎么都会心里膈应。
这些孩子自家大人不管,三五扎堆看热闹, 忙着对人群里各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周家人又不好呵斥孩子,毕竟来者是客, 传出去还说跟孩子一般见识。于是这活儿, 春妮儿干最合适。她在城里绣品铺子都能招呼生意, 更何况招架几个孩子呢。
梨花村的人瞧着春妮儿, 就好奇她是哪家丫头有没有许了人家,上次张翠翠家的张三娘,她就是犹疑嫌弃娘家穷,结果没多久就被小井村一家老实汉子定了去。
“那丫头啊,生的也不错,看着是个能干巧手的。”
村里的丫头哥儿都要下地干活,天生晒不黑的都是另类, 比如章小水。所以没怎么下地的春妮儿就显得很白,那人群中就挺扎眼的。
在章家伙食吃的好, 脸颊有了些肉,头发就简单的盘了个团子,一根红霞发带飘在肩膀上,五官很秀气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倔强。
“哦,那丫头不是山狗村的,是小井村的,李瑜的女徒弟。以前割艾草路过她家,和她爷爷张木匠坐着说了会儿话,这丫头看着闷声不做气的,又黑黢黢的瘦不拉几,张木匠还操心这个孙女婚事,说自家婆子给她安排了好几个相看的,他二儿媳妇儿小钱氏都拒绝了,还说他孙女又不是什么天仙,眼光这么高,今后嫁不去就只能随便配个光棍了。”
听的人心里打鼓,别是瞎掰的吧。这春妮儿看着就是抢手货啊。
再者,村里相看都是偷偷摸摸的,没成之间都是暗着来,哪有这样大张旗鼓到处说的,名声不要了?
没成还到处宣扬,这哪是结亲,这是结仇。
但是想起张木匠一喝酒,那大嘴巴就管不住。怕还是抱怨孙女挑剔,儿媳妇儿不服管教,今后孙女嫁不出去,那也怪不上他这个当爷爷的头上。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的春妮儿那也是十里八村出挑的了。
旁村人又看着人群中抱着枕头褥子的少年哥儿,两个都一身靛蓝短打,但是那布料瞧着就比庄稼户的细密柔和,精神头很足,眼神清明是个明事理又聪明的样子。
“这个啊,这个就是那个啊。王家的。”这人像是说起什么不光彩的事压低声音道。
“都说心狠的厉害,打杀双亲,还是天煞孤星的命,但是我现在瞧着人怎么看怎么面善的踏实。听说还是章家食肆的管事,小小年纪就当管事了。”
这话里掩不住的几分懊悔,当初他嫌弃山狗村没地,王家穷懒,哥儿更是个水性杨花的,如今确实眼热悔的很。
“旁边那个小子是王二郎的男人,也是在章家做工,两人看着日子过的不错。比村里刚成亲的小子还默契有商有量的。”
一个大黄村的道,“这么算下来,章家养了多少人啊,就说别看周小溪现在能干的很,小时候来我们村里卖糖,脾气大的很,动不动就撂挑子,要章小水哄的,不过章峥就狠,直接拿竹条在后面打周小溪,赶猪似的,逼周小溪,那孩子哭的哦,我看着都可怜。后面周小溪和李瑜学手艺后,样子都变好看了。”
梨花村的就斜眼,吹章家是不是牛皮吹太大了,好像全是章家养一样的。
这话头很快就被周围人议论起来了。
还别真说,章家真会养孩子,凡事跟他家沾边的孩子,没一个孬种,都是有本事出挑的。
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章家大人厉害带出的全是好苗子。
难怪这么些人想和章家打交道搞好关系,哪天把孩子送去学艺,毫不夸张地说,那真是改命了。
周家这边新夫郎出嫁后,周家堂屋里原本堆满的嫁妆都搬空了,院子里杂沓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只鞭炮屑沫在阳春三月里打滚,卷着飘着一点留念一点冷清。
周圆和柳桑相视一眼,周圆拍拍柳桑的肩膀,两人又继续忙活收拾了。
而虎家正是热闹时候,周家吃早席,虎家吃下午席。
一开席后,章有银这个厨子就解脱了,后面的事情有帮工忙,他当撒手掌柜在院子里转悠。看客人最喜欢哪道菜,多喜欢什么口味。
争相干饭的村民一边刨饭一边笑着夸章有银手艺好。
一个梨花村的村民终于逮到了章有银,连忙往他身边凑去。今天来吃酒次要,主要的是问种姜的事情。
章有银一个月多没回村了,抓住一次太难了。
今年从开年就是暖阳,一直到三月初天气越来越热,村里人干活都穿着单衣了,火气旺的年轻小子都穿草鞋了。
有些过于热,地窖里藏的姜种都发芽了,前些日子下地窖里,闷热的后背黏腻,呼吸都不畅。一刨开秕子,牙尖儿都一节小手指长了。
一问村里人大家都这样,但能不能种?大家都犹豫不决,有的跑去问许桂香了,许桂香说章家往年都是三月中下旬种的。
更多人是看章家没种,便也不敢动。庄稼作物就是这样,种早了没有,种迟了也没有,得掐着点伺候,娇气精贵的很。
今年姜种县令不发了,得自己买,价格贵的很。村民都当宝贝疙瘩藏着,突然出了变数,可不得担心吗。今年一年的丰收年全指望它了。
章有银沉吟了会儿道,“我家的估计也发芽了,我会把发芽的挑出来种了,但是土要埋生一点,上面还要盖上厚厚一层稻草,三四月倒春寒别冻坏了芽子,我以前也碰上这样的情况,保暖是第一要紧的。还没发芽的,从河里挑一些淤泥盖在姜种里,气温降低就不会那么快发芽了。”
这人连连点头,笑得很是讨好套近乎。
大黄村一人见了,心想这梨花村的人刚刚在周家还说别人过于拍章家马屁,现在自己倒是先点头哈腰起来了。
宴席到傍晚散去,虎仔被灌了好些酒,人平时有些憨憨的,这会儿醉酒了倒是俏俏的,像是扯了天边一团红霞披他脸上似的,让人忍不住逗他这个高兴坏了的毛头小子。
虽然有石墩周青山帮忙挡着,但架不住虎仔本就是爱热闹的人,大喜事高兴,喝了不少。这会儿脸都红红的,被人打趣说喜酒真醉人。
虎仔最后还被人追着灌酒,虎仔捂着头连忙说头晕醉了醉了,客人笑他是着急要洞房了。
石墩和章峥扶着虎仔进了新房。赵天天和章小水也跟着进去,断绝身后起哄要闹洞房的人。
屋里心焦坐等的周小溪听见门外嬉闹声近了,心更紧了,门被从外推开了,他一看到被搀扶进来的虎仔,立马站了起来。
虎仔一看到周小溪起来了,脑袋晕乎的他不知道怎的,竟然要挣脱搀扶他的双手。
他坨红的脸上一副英勇就义,不屈地昂着头逼视周小溪:
“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屈服在周小溪的淫威下!我要当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要做一家之主!婚后周小溪必须都听我的,钱全部给我管,他用一文钱都要给我报备!喊他往东就不敢往西!”
啧啧,真出息了。
几人都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