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水不看他了,撤了撑在栅栏上的腿,蹲下对许桂香道,“我才不要当什么矜持漂亮小哥儿。漂亮小哥儿能在吃席的时候把肚子吃圆吗?吵架的时候撒泼打滚能骂脏话吗?上山累了能一屁股坐地上休息吗?打架的时候能捶人脖子吗?能像咱们现在边嗑瓜子边唠嗑吗?”
“想当别人眼里的漂亮美人的,那是没活明白,山子的诗集有个大诗人都说了这是‘心为形役’不要为了迎合外界而违背本心。”
许桂香被说的一愣愣的,而后笑眯眯无奈道,“嘴皮子利索的很,说一句你堵十句,你这性子真是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章小水嘿嘿笑,“还行还行,这不是师承桂香婶子嘛。”
过年就是吃吃喝喝,晒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的,晚上就烧一团红旺旺的柴水守岁。
宵夜煮了一点甜酒糍粑。
甜酒是自家买糯米酿的,灶锅里用稻草闷着温,一掀开锅醇厚的香浓扑鼻,酒液清澈乳白,吃的时候挖一点,口感甘甜爽口,舌尖回味一点米香的甜,果然红曲贵有贵的道理。
章小水像是偷腥的猫儿似的,砸吧了下,洁白齿间露出一截粉尖儿,舔了下唇角,眼里亮亮的像是分享绝佳仙酿,极力推荐道,“真好喝,没苦涩刺激酒味儿,真的很甜。你应该不会醉的。”
桌上的烛光只落在灶边,阴影里酒气扑来,章小水眼波似一汪雀跃的星河,章峥没喝就微醺了。
接过递来的米酒碗捧着就一口干了。
甜酒确实很甜,但也带着点酒意,烧的章峥面红,口干舌燥的。
吴婶子见章峥捧着脸坐在火坑旁不说话,手指尖都醉透红似的,黑眼就直直盯着火焰,面无表情又游离在外的模样。
“他又醉了,小水你们还是睡吧,不用守岁了。”
章有银和李瑜也见章峥一点酒都不能沾,叫章小水扶着人去睡。
李瑜瞧着章峥脚步踉跄,失笑叹气道,“这孩子怎么滴酒不沾。”
章有银若有所思但也觉得自己想多了,章峥确实不能喝酒,瞧他耳根子都红透了。
章小水扶着章峥出了灶屋,夜晚寒气一吹,天上寒星闪,热气散开章小水忍不住打了哆嗦,只紧紧搀扶着醉醺醺压他肩头的章峥。
他忍不住逗章峥,“看你醉的,等下把你丢河里淹死都不知道。”
醉鬼含糊糊黏着声,寒冬夜风吹得破碎缥缈,若有似无的声音显得几分不肯散去的痴缠,“我会水性好,但还是会溺死在你的河里。”
是情话还是黄话?章小水分不清,也没和醉鬼认真。
进了正屋,屋里没灯一片黑暗,显得被人冷落的幽静,哐当闷声,身后门栓被人急切落了下来。章小水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脸被火热的手心捧住,湿热的东西压了下来,呼吸灼烧着酒意。
温软里发酵的清液,又甜又醉人。
等章小水受不住哼哼时,睫毛湿意颤颤,抖出一线暧昧缝隙,还是一片黑暗,却不再清冷,章峥的呼吸声更清更热了。
吻落在他耳垂、侧脸,下颚被牙齿含着,像是被叼着轻轻道,“去年守岁你在哭,今年你也在哭。”
章小水带着点喘,晕乎乎道,“我,我今年,没哭。”
下巴又被轻咬了口,黑暗中章小水缓缓睁大了眼,水光潋滟濛濛有些呆呆不解。
“你话说早了,宝贝。”
最后只一点轻笑缠绵落耳里。
第156章 日常副cp较多
连着都是好晴天, 就是大过年的,山狗村的人闲不住,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就想扛着锄头出门走两圈。
可谁家要是过年都还在忙种田, 肯定被人挖苦一辈子劳碌命。新年开头都不吃好喝好, 那这一年活该从头苦到尾。
刘翠翠和田禾秀难得闲工夫在屋檐下纳鞋垫,把大人的旧衣裳拆下来改短成孩子的罩衣, 冬天就只换洗罩衣,里面的棉袄是不洗的。
那补丁五花八门的,袖口和肩膀是重灾区,叠了两层靛蓝布缝补着,六岁的张四郎穿身上,刘翠翠笑说显得肩宽,精神的很。
这就算是过年的新衣裳了。
张三娘开春四月就十四岁了, 这亲事还没个苗头,刘翠翠心里担忧的很。家里一共两千多文, 哪有余钱缴六百多文的未婚罚金。
村里没有合适相看的人家, 李家二郎三郎才八岁六岁, 张家只得托人寻外村人。山狗村哥儿女娘的婚事一直不好解决, 看看前头田幸王二郎就知道了。
王二郎这下更难找了。
外村人才不管什么缘由委屈,就只知道王二郎把双亲送进大牢,刚出来年都没过,又送去了劳役,这种心肠歹毒的,提起来就撸嘴摆手吓得退避三舍。
还得了个天煞孤星克亲人的名头。
一说起张三娘的亲事,刘翠翠就叹气, 手里头的钱也紧吧,这么大的女娘了, 过年的新衣裳还是大人旧布拆下来做的。
这个年纪的丫头没有不爱美的,就看那周小溪自小就爱穿,身上从来没个显眼的补丁,就是有也缝了朵漂亮的小花小蝴蝶,看起来更加鲜活漂亮了。
再看章小水,没成亲前也不爱穿,整天粗麻短打一截脖子格外白,显得衣裳格外灰溜溜的寒酸,成亲后穿得像是城里的公子少爷。
人心是不满足的,以前紧吧着两亩水田糊口都难,别说粥了,就是天天汤里几粒米,混着地里荠菜蒲公英,那也吃的香。比起逃荒到处是腐臭熏天的尸体,这样安稳的日子简直做梦似的。
这两年跟着章家做小工、种姜,能喝上浓粥了,半个月还能咬牙吃口肉,手里也有点余钱了,但心思又不满足了。
以前从不觉得亏欠孩子,养活已经是不容易。
起早贪黑的倒头就睡,哪顾得了孩子是哭是笑,一个眼神扫去,孩子立马乖乖下跪。
孩子不能有怨言,不能哭闹,因为他们大人都不能怨,还得从牙齿缝扣点米汤养活他们。
但和章家接触久后,又瞧着王二郎的变化,加上日子拉得不是那么紧绷了,刘翠翠也逐渐明白了,养孩子不是给口饭吃,没冻死就行了。
刘翠翠心里有些愧疚了。
但这些是不会和孩子说的,大人的面子还是威严都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