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一点点灼热,裴恕闭上眼睛。不,她很享受与他的欢愉,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爱的不是薛临,是他。她对薛临,只是相依为命,兄妹之情。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待要细想,又想不起来。裴恕默默躺着,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变成漆黑,夜来了。
内院。
陶氏看着原封未动退回来的晚膳,忧心忡忡。
明天就是除夕,三品以上官员皆要入宫领宴,陪嘉宁帝守岁。守岁宴会延续到元日早晨,之后是含元殿的大朝会,百官齐集,万邦来朝,一整套下来,至少要十几个时辰才能结束。
可裴恕,已经几天不曾正经吃过一顿饭,甚至连药都不曾认真吃过,怎么熬得住?
不行,明天一早,她得趟终南山,请杨元清出面,劝劝裴恕。他一向敬重爱护杨元清,眼下也只有杨元清能劝住他了。
陶氏叹口气,担忧之外,又觉得感叹,都说男子薄情,谁能想到裴恕这样的人,竟会如此深情?
窗外第一缕天光透进来时,裴恕依旧醒着。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成德那边看来不会再有消息了。
除夕了,今年的最后一天,他还是没能找到她。
他真没用。
起身,洗漱,穿衣,出门。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家家户户朝食的香气,中人欲呕,马蹄踏过白沙堤,发出轻快的沙沙声响,裴恕余光里瞥见道边一个人影一闪,缩进了墙后。
那张陌生的脸,昨日他回来时,曾经见过。
唤过郭俭:“查查那个人。”
那个陌生男人连续两天在附近窥探,不会没有缘故。
宰相仪仗逶迤走出坊门,裴府侧门开了,陶氏坐着一辆小车,急匆匆往终南山方向去。
先前那窥探的男人骑着毛驴,躲躲闪闪跟在后面,不远处裴恕的侍卫拉低暖帽,又跟在他后面。
傍晚,皇城。
守岁宫宴酒过三巡,嘉宁帝高坐御阶之上,含笑看向裴恕。
满堂歌舞欢声中,他独自危坐,身形寥落,食案上的御宴几乎原封未动,面前却放着两个酒杯。
嘉宁帝眉头微微一皱,两个酒杯,这是怎么说?
阶下,裴恕握着金壶,将两个酒杯一一斟满。
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跟着是第二杯。
一杯给你,一杯给我。
王观潮,除夕了,你在哪里?
歌舞越来越急,欢笑声越来越响亮,殿外的天光由苍灰变成漆黑,再又变成清白,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新年第一天,开始了。
含元殿前,万国衣冠来拜,洪钟大吕敲响,裴恕手持笏板,望向西北方向。
王观潮,新年了,你在哪里?
***
王十六慢慢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外斜照,光线里细细的灰尘粒子飞舞盘旋,亮得很,有些刺眼。
头脑中一片空白,要过了很久,才慢慢想起昏睡之前零碎的片段。
雪花,悬崖,跌跌撞撞跑来的裴恕,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所以,她死了吗?这里是阴曹地府?为什么不见薛临,为什么阴曹地府里,也有阳光?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人慢慢走了进来。
第51章 “哥哥。”
日光随着敞开的门一齐落进来, 微尘还在飞舞,王十六在慢慢涌起的狂喜中,僵硬着身体。
她认得这脚步声, 便是让她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她依旧牢牢记得这脚步声。
是薛临。他来了。
哥哥。想喊,喊不出声, 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珠罗纱的帐子遮挡着视线,那个人,她念了这么久, 找了这么久的人还不曾出现,唯有脚步声一点一点,不紧不慢走近。
是他吗?突然之间,恐惧到了极点。她绝不会弄错,她认得薛临的脚步声, 但是万一, 她弄错了呢?
恐惧和渴盼纠缠着, 王十六死死咬着嘴唇,近了,更近了, 修长的身影被日光推着, 映上帘幕,眉眼的侧影,高高挺起的鼻梁,多么熟悉,多么想念, 让人浑身的毛孔都炸开着,哽咽到几乎窒息。
“阿潮。”身影在床前停住, 王十六听见了熟悉的,久违的语声,紧跟着,看见了那张她朝思暮想,生死追随的脸。
长长的,飞扬入鬓的眉,漆黑深邃,同样飞扬的凤眸,挺拔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唇,她曾多少次吻过,抚过,多么留恋他唇齿的温度。
薛临,是他,她终于,找到他了。
颤抖着,像枝头即将凋零的落叶,王十六想扑过去拥抱他,却只是僵硬着动弹不得,想笑,流出来的却是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梢,落在枕上。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潮,”带着叹息,薛临在她身边坐下,“半个月了,你终于醒了。”
整整十五天,每一天他都在自责,后悔。大夫说她是情绪太过激烈,引起心疾发作,睡得久些也许更有利于恢复,但他还是怕,害怕 她从此沉沉睡去。老天垂怜,她终于醒了。“我去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