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神,转过脸,甚至还向她笑了下:“是啊,男子立于世上,总要为家国做点什么。”

“恭喜哥哥。”王十六低声道。到此时蓦地意识到,薛临从前从不曾提过出仕,未必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时候为着她,他只能隐姓埋名,守在南山,就连上次过来时,他也是隐身幕后的军师,连姓名都不能透露,可他满腹经纶,有襟怀有抱负,大好男儿,怎么可能不想有一番事业,施展平生所学?过去是她耽搁他了。“哥哥,对不起。”

“阿潮,”薛临慢慢蹲低,几乎是跪伏在她榻边了,“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有错。”

可若是没有错,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王十六想不通,仰头看着他,他很快转开了脸:“上次吴大夫看过你的病后,给你配了一丸药,那个药很重要,我这就让人去找他,到时候你记得吃药。”

这是他第三次,说起吴大夫了,那个药,很重要吗?王十六慢慢点头:“好。”

“我得出去一趟,军情紧急,”薛临松开她的手,起身,“阿潮,你好好休息。”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王十六舍不得,却只是点点头:“好。”

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阿潮。”

王十六从枕上抬头,他背着光,脸晦涩着,看不清楚:“再过几天我就要随大军出征,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去长安吧。”

是了,他是要送她去找裴恕,她已经跟裴恕成亲了,做妻子的,总是要去夫婿身边。可她怎么还能回去。王十六摇摇头:“我去南山。”

她好累,她想家了。

“阿潮。”薛临在袖子底下,紧紧攥着拳,修得短短的指甲掐在手心里,依旧也是疼。

“郎君,”又有人前来催促,“节帅急召。”

薛临转身:“南山已经毁了,到时候我送你去长安。”

他走了,屋里安静下来,王十六默默躺着。

乱纷纷的,似乎想了很多,细细回想,有什么都没能留下印象。外面人来人往,吏员、仆从忙着处理各项事务,有人在收拾行装,大战在即,薛临要随军出征,行李总是要收拾的。

王十六坐起身,周青紧张着来扶,王十六摇摇头:“没事。”

她来收拾吧,从前薛临出门,也总是她帮他收拾行李,不过那时候,薛临最多出去两三天,她总知道他很快就会回到她身边。

他说,已经不可能了。若在从前,她绝不会放手,无论如何她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她现在太累了,勉强不动了。

慢慢走去卧房,打开箱笼,收拾着衣服。大多都还是从前的样式、颜色,薛临的喜好没怎么变过,可有些事,为什么就变了呢。

“娘子,”仆役在门口回禀,“裴相的部下求见。”

王十六拿着衣服,默默站着。

第74章 相见

来的人是郭俭, 向她行礼之后,双手奉上一个瓷瓶:“郎君命我送药给夫人。”

王十六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个夫人, 唤的是她自己。她与裴恕成了亲, 他手下这些人,自然要改口唤她夫人。像多日前射出去的箭, 骤然落在心上,让人在茫然之中,带着隐约的疼, 王十六接过来:“是什么药?”

“吴启吴大夫为娘子制的药,治心疾的,”郭俭道,“郎君请夫人尽快服用。”

又是吴大夫,加上薛临问的, 这是今天她第四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这个药, 很重要吗?王十六收在袖里,白瓷瓶隔着中衣,冰凉凉的贴着皮肤, 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家郎君, 他还好吗?”

郭俭犹豫一下,想说不大好,那天他看见了,裴恕袖子上有血,裴恕并没有受伤, 只可能是急怒攻心,吐血了。只是这些都是主上的私事, 裴恕不曾吩咐,他们做属下的,哪个敢擅自吐露?便只道:“我来的路上听说,郎君已经动身前往成德督战,等夫人见到郎君,自然就知道了。”

王十六吃了一惊,裴恕,就要来了?

***

大道上,报马带着滚滚烟尘,飞也似地往近前狂奔:“范阳加急军情!”

侍从接过奉上,裴恕一目十行看过,面沉如水。范阳节度使刘宪连战皆败,丢了妫州三个郡县,而王焕也终于露面,摇身一变,成了突厥的左车将军。

“子仁,”兵部尚书陆谌沉吟着说道,“几路大军尚在集结,如今妫州情势危急,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虽是行军主管,统帅五路大军,但自己也知道此次能在这个位置,实是因为裴恕须得避嫌,况且河朔局势也是裴恕最为熟悉,是以处理军务时,事事都与裴恕商议后裁决。

“王焕与刘宪交手多年,太熟悉范阳情况,刘宪已经失了先机,士气低落,可命其守城不出,拖住突厥大军,”裴恕取出地图,“杜仲嗣的河东军昨日已到云州,命其加急行军,自后方突袭,届时刘宪率军出城,前后夹击,当可破突厥之围。”

陆谌颔首,裴恕又道:“突厥骑兵勇猛,范阳、河东二镇的骑兵无论人数还是马匹都不是对手,但之前王焕以军粮换了一批突厥马,如今河朔最强的就是魏博骑兵,可命王存中率领骑兵,急行军前往救援。”

“王存中可信吗?他可是王焕的儿子,”陆谌话一出口,想起他还是王焕的女婿,忙又解释道,“子仁莫误会,此时监军未曾到位,王存中前番摇摆不定,实在令人难以心安。”

嘉宁帝挑选的监军乃是身边宠信的宦官,不曾出京受过苦楚,脚程慢得很,总还要十来天才能到魏博,军情紧急,如何能等他?裴恕道:“若是尚书允准,我愿先行赶往监军。”

“那就有劳子仁,”陆谌松一口气,这其间关系盘根错节,他愿出头,自然最好不过,“我随后就到。”

裴恕收起地图,拱手作别:“仆先行一步。”

去马如飞,裴恕抬眼望着前方。

王存中在她走后第二天返回魏博,已于前日率领大军赶往幽州,算算行程,此时应当已经赶到成德地界,那么他很可能,将在成德于王存中会合。

她现在,就在成德。和薛临在一起。

连日里军情紧急,极少有时间想她,此时蓦地想起,心绪一阵缭乱。

她找到了薛临,应当心满意足了吧?他见过她和薛临在一起的情形,轻快,愉悦,娇憨,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小女儿情态。简直让人绝望,她和他在一起时,无论他怎么做,从不曾见她这般轻松愉悦。

她现在,一定忘了他吧。妒忌如同毒蛇啃噬,裴恕沉默地向前飞驰。药给她送去了,吴启也送过去了,听吴启的口气,对她的病情似乎颇有几分把握,也许她的病,转机就在这里。真是可笑,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能得她一点回应,可他还是死不悔改,总要追逐着她。

就像她,总是追逐薛临一般。

***

郭俭已经走了,王十六握着药瓶,沉默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