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亲自陪同母亲、荣琪前往两个店面视察。我原想去找一趟秦廉,详细询问案子的审理过程以及他应用的策略,母亲阻止,“我们母女俩很久没有一块走走。”
母亲看中山顶那一间,理由是视野开阔,适合静心思考。荣琪大呼同意。爷爷比较喜欢半山那一间,认为其盈利的可能性更大。
“那我决定开连锁好了,爷爷要把两间店面都留给我!”荣琪永远有她的办法。
之后母亲和荣琪前往铜锣湾的一家餐厅,与约好的安岩见面。
我则返回办公室。自己手头上的一起美商债务追讨案已经进入最后准备阶段,和盖玥带上资料前往凯悦酒店与美方的客户见面。
晚上送母亲返回纽约。
我在单独一人回程的车内陷入长长长长的叹息。这个世界果真是一场战争,面对任何一个人都觉得辛苦异常,因为没有人是你长久的盟军,没有人会对你无条件付出,没有人可以对其轻易交付自己,连母亲都不可以。
恢复正常作息的第二天下午,去听承兑案的二审。秦廉毫无破绽的把自己的优势扩大,各大金融媒体皆有人来听审,给予不同关注。如果没有意外,秦廉将名利双收,我亦将庆幸自己的决定。
一周后,案子提前一天宣布结果,上帝没有安排意外。
但关于秦廉的身世,我居然是从报纸上获知。我对于他的全部了解加起来不及报纸叙述的1/10,只有那么短短的四行。
秦廉(William Qin),1973年香港出生,家中长子尚有一弟……香港大学法律系四年间连续获得全额荣氏奖学金,以第一名资优生毕业。后赴美国耶鲁大学攻读法律硕士……成绩优异,三年毕业后进入美麦斯国际律师事务所,主要业务包括经济类诉讼……一年后返港成立私人事务所,二年内WQ跻身本港十大私人事务所……据传,其前任女友即是荣显峻独女荣琪,现仍保持亲密关系……本次美英两大银行的银行票汇承兑案又将其推向风口浪尖……据悉前一段荣氏集团正欲聘其接任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相信与荣家千金不无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凝辛前二十八年生命里唯一偷偷怀有过期许的男人原来有这样“骄人”的历史。
无怪秦廉得知我居然是荣显屹女儿时那个复杂的表情,无怪毕业返港时我们的关系全数破裂,无怪我们之后一直针锋相对,无怪我会在与荣琪相约的网球场见到他,无怪我会在别墅的私人宴会上见到他,无怪我们走到今时今日这个连谈话都无法正常的地步,无怪……这个世界变动异数传奇罕闻无数,无奈都在沈凝辛视线之外。
喘不上气,抓紧座椅的扶手,抑制自己即将上涌的泪水,沈凝辛什么时候哭过?
我看着突然打开门站在那里的安牧,觉得下一秒也许我的理智就要坍塌。母亲说,不要相信任何人,母亲说,不要对任何人怀有期许,母亲说,这个世界异动无数,你要操之在手。
我朝站在那里的人伸手,满身光环,“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坐在安牧车里的副驾驶座,背对着他,蜷缩在座椅里,任他把车速提到180KM/H,没有风景入眼,也拒绝回忆画面频闪而过。渐渐平复下来。
没有哭。母亲说,这个世界哭声太多,即使你哭,也没有人听见。
他把我带到码头,就是之前他曾说“疯狂过后没有记得当事人的脸”的地方。
如他所言,我害怕母亲认为我不够独立,害怕秦廉认为我不够理智专业,害怕老师教授认为我不够沉稳聪颖,害怕父亲爷爷认为我不够优秀,害怕追求我的人认为我不够尖酸冷漠,害怕我的当事人认为我不够清醒敬业,害怕同事认为我不够认真成熟。
“你爱过荣琪吗?”我背身问安牧。
“我和她交往过一段时间。”他并不讳言。
我的右嘴角浮动重又归来,无怪荣琪对他的追求行为反应强烈。
沈凝辛差点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还会有人来爱,我笑,沈凝辛不过还是那个人人讨厌人人骂称尖酸刻薄的沈凝辛。
“你答应过愿意跟我尝试毫无顾忌的生活。”我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沈凝辛的战斗力正在恢复,“我可以证明我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做出允诺,所以它不能生效,我也无需负上法律责任。”
“不,当时你很清醒,现在你不清醒,”他扳过我的上半身,要我面对他,“不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不要计较自己的立场和资格,不要在乎太多无谓的人和事。你缺乏的爱不是奢望,我会给你。”
“你会吗?”
他点头,“我会。”
“请给我一盒冰淇淋,”我开始提要求,“我从来没有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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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二个礼拜,我尝遍36味各式冰淇淋。28年的简单欲望在一个礼拜内被安牧填满。
盖玥惶恐的看着我,告诫下个礼拜起千万不能再继续如此,我答,我会记得节制。
坐在办公室里我看见秦廉来事务所与Hauck了解案件的相关问题以及他的钱。何需如此费事,娶下荣琪整个荣氏将来都是他的,根本不用在乎那区区400万美金。荣展坤给他的孙女开一间咖啡馆就随随便便拿出2千万港币。
我通知盖玥,暂时谁都不见。不否认我在逃避,并非害怕并非心虚,只是从此发现,我与秦廉之间再无相同立场,也许也无共同话题,无需还在某个抽屉里紧紧护住与他在纽黑文的记忆,护住被我掐死过的天真萌芽。记忆本就空洞无物,我再不舍也是徒劳。
她并不知我与秦廉之前另一条线上的复杂关系,不解,“秦律师也不见?他当然要来谢谢你。”
“我刚才说,谁都不见。”
从文华酒店大堂出来,两位德国当事人的胃口不小。
安牧的车对我响铃,“盖小姐说你来见客户,我提前预约你下午的时间。”
二个星期来我习以为常他随时出现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你又有什么计划?”
“先上车。”
他把我带到置地广场,居然要我进服装店选衣服?!这一个礼拜来我已经强迫自己接受太多他塞给我的意外和“毫无顾忌”,比如到网球场打通宵网球,比如突然冲进事务所例会的会议室手里提着一盒覆盆子味的冰淇淋,比如在市区内将车速开到190km/h领受罚单,比如参观他的工作室,比如在他家里学习打电动游戏到凌晨三点……
“明天参加荣琪的咖啡馆开业,尝试一下长裙,”完全命令口吻,随手给我一件黑色露肩长裙,“换来看看,”回应我的不悦和不肯,“毫无顾忌的生活,不要在乎店员怎么看,疯狂过后谁会记得你的脸?”
第一套,他摇头。
活到二十八岁,终于知道服装店内的试衣间长什么样,终于体会到在那个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换衣服的忐忑心情,对着门后的镜子自言自语,我该感谢外面的那个男人吗?
第二套,皱眉,第三头,转头再拿下一套,直到第五套。
我失去耐性和信心,“也许这间的风格并不适合我。”
他点头,“那我们换下一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