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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是一架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心脏被人掏空,胸口溃烂生蛆,一切都腐坏且不堪。
将我形容为一具行尸走肉也罢,我活着,尚且能呼吸到地面的新鲜空气,可裴春诏,他却经年累月地躺在干涸地里,身上盖满贫瘠的红土,再也生不出春意盎然的嫩绿枝芽。
我想为自己点燃一柄白烛。
裴春诏啊,失去所有至亲的人真的好可怜,你看看我,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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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哥,我不想再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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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早逝,我对亲情的观念实在很淡薄,被迫缺失的那份情感致使我从小性格就孤僻沉闷,好在长相气质随母亲,漂亮得挑不出错,才叫人能慈悲大度地包容。
可模样好看,却实在不亲人,也不理人,像是我哥房间里收藏的精美手办,总是寂静无声,也不太讨喜。
有人说我这是被灾祸刺激得脑子长坏了,叫我自闭儿,说我有病。
我白天听了这些话,想的东西自然也如城垒砖墙般块块砌高,不知何时坍塌,于是我只好在夜里诚惶诚恐地爬到裴春诏身边躺着,抱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肩膀,贪婪地汲取着来自长兄的安全感。
我不爱说话,裴春诏总是抱着我,拍着我的背,闭着眼说我乖、喜欢我,夸我可爱、说可爱的小孩要早点睡。
我想得多,根本睡不着,不满地摇着他的脑袋,小声嘀咕,哥哥,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乖小孩。
他无奈,一把将我捞进被子,左翻右卷裹巴成大白粽,啪嗒一下关了灯,跟我保证,说他不喜欢乖小孩,只喜欢我。
我很满意,不摇他了。
炙热的气息融合着青柠味皂香喷薄在耳畔,他胡言乱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我听得很费劲,原来他在说善良的小鱼儿啊!快快闭上眼睛吧!哥真的好困好困好困啊!就让哥睡会儿,哥明天拿个第一给你看!
行吧。
第一名。
我往裴春诏的怀里靠了靠,听着他规律鲜活的心跳声,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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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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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空闲下来,就爱想些有的没的事情来折磨自己,我又想我哥了。
我是个很无聊的人。
我哥与我截然相反,他常常热衷于尝试这世上所有趣事。
裴春诏喜欢用不同的事物和情感来填满空虚焦虑的精神世界,他最爱画画,是个骨子里刻着浪漫至死不渝的业余画家。
他画画尤其钟爱赤焰金霞似的浓重色调,只可惜天生色盲,画红绿苹果长在一株树苗上,画辽远的空中红配绿的晚霞疏密相混,叫人觉得古怪而炽烈。
这跟老师教的不一样。
我揉揉眼睛,说诏哥,你又用错了颜色,他反驳我,说这叫艺术,是他的独创风格,这一屋子全宇宙独一无二的画,仅供小鱼儿专享。
我被他的甜言蜜语取悦得心脏扑通乱跳,满腔热忱呼之欲出,而在诸如此类的深刻记忆里反复对比,如今我整个人像是浸泡在酸液里,被腐蚀,被烧灭。
裴春诏这个人嘴可甜,说他的画、他的爱、他的一切仅我可见,可为什么到最后,他却不见了,我也只剩下渐渐模糊的回忆和一屋子潮湿破旧的画,独自在这虚无失焦的世界里踌躇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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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湿黏腻的冷汗彻底将我包裹,我又梦见了裴春诏。
裴春诏,裴春诏,裴春诏。
我的诏哥,我的至亲,我逝去的爱人啊,他不在,我只能卷着被子,睁眼盯着不停旋转的苍白天花板,鼻根泛酸,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这双眼如今什么也装不下,它早已盛满滚烫的泪水,灼得人心疼肺疼。
我太想他了,实在太想太想了,或许我应该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可我无力抗争负面情绪的反噬,泪水浸透鬓发,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裴春诏在天堂过得如何,又是否已经与父母相聚。
如果我也去了天堂,一定能够一眼就揪出他。
裴春诏,大傻逼。
他这个人,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我都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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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春诏死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我流露出悲悯神色,他们可怜我。
他们小心翼翼地向我投以浸染浓墨似的沉痛目光;他们争先恐后地劝慰我,让我向前看,往前走,不要停下,不要沉浸在过去;他们说我还年轻,前路依旧长灯高亮,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诏哥,我也不想被困在原地像只断头苍蝇般无能转圈,可我这一生还未正式拉开序幕,就已经失去得太多了。
我真的很讨厌独自承载着两个人的理想在世上苟活,我想让裴春诏活,我想要他和我,我们俩一起活着,走下去。
疯狂滋生的思念如攀附于阴渠壑道里的黑藤蔓,将人困在密不透风的爱丽丝梦境中,我无法逃脱,只能在无数个哭醒的午夜里沙哑着喉咙诉说自己的想念
我跟他说,诏哥,诏哥,一个人活着好累啊,这狗日的逼世界真无聊,我好想过去找你,我想看看你啊。
我跟他说,诏哥,诏哥,别在想我的时候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想我了就得让我知道,你得亲口来告诉我。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沉疴难愈般不住地小声恳请,求你啦,诏哥,我的宝贝诏哥,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下次在梦里啊,你多陪陪我,稍微晚点儿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