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梦见他把你带走了。”燕归声音低闷,许久又补充一句:“我在后面唤你名字,可你连头都没回。”
殷晴呼吸一窒,心脏像被一根针扎中,酸酸涩涩的疼。
燕归闭目,眼睫轻颤,梦里画面犹在眼前。
他一生未见雪,却梦见了雪夜,那晚明月皎洁,殷彧一剑刺来,拉着他身边殷晴走远,地上是离去两人被蜿蜒月色拉长的影子与他从伤处淌落的血,鲜艳刺目,染红了一整块雪地。
他实力不济,未胜过殷彧,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晴离去。
“猗猗!”他宛如旁观者,听自己叫她的名字。
“殷晴!”声声凄厉,竟与惨死于他手中的冤魂临了嘶鸣如出一辙,连燕归自己也想不到,他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大约就是报应。
北风萧瑟,呼呼而来,无人回应,只有寒霜侵肌入骨,然后他倒在漫天风雪里,也倒在滚烫血泊里。
梦醒了。
他见到一双顾盼生辉的眼。
殷晴自小能说会道,而今也只会干巴巴地安慰他:“梦都是假的。”
燕归问:“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殷彧要带你走,你会走吗?”
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
你会像梦里一样,头也不回就离开我吗?
殷晴张了张嘴,答不出来,一面是兄长,一面是燕归,让她怎么回答,她根本不知道。
等了半晌,空中寂静,仅有风过叶落,流水潺潺之声。
“猗猗?”
她还是没有开口。
燕归烦闷的心绪却莫名宁静,他张开五指,看着手心笛子,像定下一个决定,唇角上扬,痴痴笑了一声,目光幽暗,轻声道了一句:“没事。”
答不出也没事。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谁来抢都不行。”
殷晴背后寒毛竖立,心里一阵发怵。
他骤然抬眼,目中冷意森然,一动不动地看她,安静的夜色令他暗藏汹涌的眼神越加毛骨悚然。
幸好她肚子咕咕一阵叫,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饿了吗?”燕归看她。
殷晴点头。
“吃鱼吗?我去给你抓鱼。”少年声线变软。
想到那鲜美至极的味道,殷晴没了脾气:“吃。”
第0080章 (七十九)我们拉钩
半溪明月,照亮少年矫健身影,只见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水,几下便捉住两条肥美大鱼,三下五除二用水将鱼处理干净。
殷晴在燕归捉鱼之际,一直不忘思索燕归方才的问题,她一直念叨着兄长。
如若兄长要她走,她真的能毫不犹豫地离开燕归吗?虽然他脾气坏爱凶人,还动不动威胁她,可是她真的舍得一走了之,舍得他温暖如火的怀抱,舍得每晚陪她入眠的清幽笛音吗?
燕归以一根洗净的木条将鱼串起来,往回走来。
他将鱼架在火上烤,熊熊篝火里,燕归隔着火星抬眼看她,似曾相识的眼神,是那天在琅琊城高阁钟声敲响,烟花炸开,千万盏明灯升空时,少年低眸瞧她一眼;亦是那晚明月当空照,她转身往回走,他蓦地踏风拦住她去路,匆匆吻她时的一瞥。
何须再扪心自问,答案已藏进她惊惶加快的心跳里。
反复沉思后殷晴忍不住开口:“你和哥哥不一样。”
燕归手上动作一顿,不咸不淡看她一眼。
“我没有办法在你与兄长中做出选择,自小到大,兄长待我如父如母,他是我此生最为敬佩之人。”
少年手指渐渐合拢,嘴唇抿紧,嶙峋火光爬上他眉目,他眼珠像墨一样幽深:“别说了。”
他不想听她夸赞旁人,一个字都不想听。
“不,你听我说完。”殷晴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目光坚定:“若不是兄长将我从风雪里护住,我早就一命呜呼,可是,你是我除最敬爱的师尊与兄长以外,是我最”
殷晴止住话,燕归呼吸也跟着停住,最什么?
她长吸一口气,坦诚道:“我最重要的人了。”
最重要的人。话音一出,燕归气息不由得急促。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识不过月余,可是燕归、不,不恕,和你待在一块我真的好开心好快活。”
如果他不那么凶,也许会更开心。
她越说面越是红,热气在白净小脸上蒸腾,熏出一道红霞漫天:“虽然我不懂为何…但我知晓与你在一块的心情,同与哥哥相处时是全然不同的,我更欢欣快乐,更逍遥自在,也更心慌意乱…和我在昆仑一点也不一样!这都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不恕,我仔细想过,我好似……”她咬住唇,睫毛打颤,似鼓足极大勇气才说出这句:“…只对你才有这感觉,有时我见着你时会胆小心乱,可不见着你又忍不住想你几时出现”
在洛家那几日,殷晴可谓是茶思饭想,辗转难眠,每晚都在猜,会不会有少年踏月而行,自花下归来,披霜敲窗,对她弯眸一笑。
“不恕,你不一样,于我而言,你是最、最特别的存在,比哥哥还…”她捧着脸,羞到吱唔,讲不完话。
燕归心底自得一瞬,眼亮如星,嘴角止不住上扬,那当然,殷彧才比不上他!可想到还有什么“敬爱的师尊”排在他面前,少年又撇嘴收回笑,心头愤愤不知她心里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