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想?等到开学以后再来看是否有更大的折扣了。她?习惯了等待流行过时,习惯了把所?有需求都变成非必要然后慢慢划去?,只?剩下一个什么都不能要、什么都不敢要的她?自己。但现在,她?赚到钱了能花、也想?花的钱。
周琎一口气把高二高三的教辅书全买了,还捎带一本眼馋已久的奇幻小说,眼都不眨地花出去?七百块,感觉一直捆在身?上的枷锁终于松开,全身?上下到头发丝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还要接着逛街,周琎把书寄放在前台,自己接着往商业街里?走,把想?逛的店铺都雄赳赳气昂昂地看了一遍。
她?以前也是来过的,但大多时候只?是走马观花,老板一问想?买什么,她?就情不自禁地开始心虚,快速走过一排排衣服,不敢拉出来一件件细看,更不用说拿着有些吸引她?的款式去?试。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每踏进一家店,都带着一股“今天必要买几件衣服走”的底气,耐心地一件件拉出来看,有心动的也能理直气壮地跟店员说要试穿,试完不满意便落落大方地说出缺点,也不怕别人以为是借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反复的挑选与尝试中,周琎开始找到合心意的衣服。
一次花一百块好像算不上多,人的感官也随着这?个念头渐渐麻木,钱慢慢变得?不是钱,只?是别人口头的一个数字,钞票在这?种氛围中一张张消失。
直到身?上剩余的一沓钞票明显轻薄了一半,周琎才拎着七八件衣服勉强清醒一瞬是不是有点买多了?
但每一件衣服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哪一件都不能少,它们甚至还缺一双相配的鞋。
周琎的脚像着魔一样,一路往鞋店集中的方向走去?,步伐越来越轻快,好像穿上童话?里?那双让人永不停息的红舞鞋。
突然间,魔法解除,她?停了下来,在一家金店门口。玻璃橱窗里?摆着许多首饰,金光灿灿,但她?没打算肖想?。她?是被角落里?的一抹银色吸引而来。
那是一只?银镯子,看粗细略有分量,上面裹着莲花纹,还刻了“岁岁平安”四?个字。
金店的店员看到了她?静静立在橱窗前。但她?这?种脸蛋还很稚嫩的小女孩看着就不像店里?的消费群体,所?以也没人出来招呼,让她?得?以在内心独自挣扎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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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琎可以找出一百个不买这?只?镯子的理由,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动。她?太想?要这?只?银镯子了。
周琎走进店里?,店员看了她?一眼,哪怕知道她?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是温柔上前:“想?要看什么?”
周琎直直走到那只?银镯子前,眼巴巴地看着三百七十五的标价,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我可以试戴一下这?只?手镯吗?”
那种不自信又回来了。
店员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似乎在评估她?想?要这?个镯子的欲望有多强烈,即使自己负担不起,又是否有可能把家长带来购买。
这?种观察并不明显,也算尽力避免让人难堪,只?可惜她?太敏感,辜负了这?份美意。
周琎想?,她?能怎么办呢,把钱包里?剩下的钱拿出来,显示自己确实有购买能力吗?这?好像只?会让场面更尴尬。
于是她?一声不吭,等待审判结果?。
好在最后店员还是笑着应了一声,只?是让她?等等,从里?间拿出纸巾、护手霜和一盆水。
周琎的手很瘦,再加上店员在她?手掌最宽的两侧都抹上了护手霜,套上镯子时几乎没有任何卡顿,很顺利地落进手臂,再张开手掌向下轻晃时,银镯也能卡在手腕,不至滑落。
镯子的份量落在手上,沉甸甸的,让她?的心像跟着坠住了一样安稳。
周琎的手抚过上面的刻字,好像她?也是从小就被长辈无微不至爱着的小孩,因为不能时时刻刻照看她?,所?以拿来一只?银镯锁着她?的平安。
这?样一份情意比什么都珍贵,只?要戴在手上,即使其他衣服鞋袜亦或首饰再廉价也无妨,一只?手镯足以遮蔽她?的所?有尊严。
周琎下了决心:“我想?买两只?。”
一只?给自己,一只?给妈妈。
店员脸上的笑容显得?更真切了,又重又长地“哎”了一声,殷勤地帮她?把手镯褪下,用脸盆里?的水替她?洗去?护手霜,再用纸巾擦干。
周琎不怪店员前后态度的微妙差别,毕竟对方从一开始就很温柔,换做是她?,也会在有钱赚时更开心些。
只?是……她?摸着口袋里?的钱,想?着付完两个镯子以后,能花的钱就只?剩两百了。就像心里?有个窟窿似的,她?今天花钱时得?到的所?有张扬、自信,都穿过那个黑洞一样??x?的窟窿飞速流失,让她?一瞬间又变成昨日的自己,惴惴不安地等着店员为她?打包结账,试图从这?些东西身?上重新汲取满足感。
周琎带着一堆东西,赶在陈思芸到家之前回家。她?知道多了这?么多东西瞒不了陈思芸,也没打算藏,但掩耳盗铃一般,至少不想?在回家时被她?直接撞破。
她?把那个银镯放在了陈思芸桌上。
又把两百块钱投入储蓄罐。
周琎隐隐觉得?,这?两百块钱不能再花,否则连同剩下已经换成实物的两千两百块一起,都像根本没来过一样。
周琎做完晚饭,把陈思芸的那一部分留出来放到冰箱,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客厅里?的灯光不够明亮,照得?整间屋子都嫌老旧,她?手上的镯子看起来和她?的家格格不入。
她?沉默地吃饭洗碗,把新买的衣服过水晾晒,心里?短暂得?到满足,又渐渐惶恐不安,最后早早躺上床铺,蜷缩成虾米姿态,皱着眉头睡着了。
陈思芸回家时,家里?异常安静。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周琎房间,看见?她?早早入睡,有些担心,上前摸了摸额头,确认没有发烧才放松些。
客厅的灯照进房间,让陈思芸看见?了她?手上的银镯和桌上的一堆新书。陈思芸一下想?起林漾给周琎的两千多块,有些发急,想?要推醒她?问话?,又强行忍住。
她?推门走到阳台,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以此?平复心情,却?因为看见?一排新衣而怒火中烧。
陈思芸走回周琎房前,却?发现门关?上了周琎刚刚是醒着的,她?锁了门。
陈思芸就连发火都不够凶恶,声音还是轻柔,只?是语速变得?飞快,反复地跟周琎说钱要省着花,她?们的生活条件确实不如别人,不要去?做这?个攀比。
陈思芸说到口干舌燥,房间里?也没有传来一点声响,气得?她?不停敲门,反复询问周琎有没有听到。
周琎没有应声。
陈思芸盯着那扇门,不踢不打,只?是继续锲而不舍地敲起来,不得?回应誓不罢休。
周琎终于出声,她?说:“妈妈,我给你买了礼物,在你桌上。”
陈思芸听出来,她?哭过了。
周琎很少哭,难得?哭一两次,也不是因为伤心,总是因为愤怒。可她?现在听起来不像愤怒。
陈思芸不再敲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