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采绿从床上起来?,第一件事情便是叫来?竹萱,今日她头脑清明了许多,东怕西怕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发?愁有什?么用。

便向竹萱道:“你现在立刻回?京去向母亲报信,把我昨日跳舞的事情说了,剩下的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无论是先?往陇州去信,随便编个缘由什?么的,还是提前以太子?妃母亲的身份,先?把太子?妃擅舞之事传扬出去,之后都不?至于?让剩下的人产生?疑虑。

竹萱是个机灵的,这一下就知道事情轻重:“太子?妃放心,我这就下山去,把事情告知与夫人知晓。”

尹采绿松了口气,又?道:“还劳烦你向夫人说我些好话,我不?是故意那般的,今后定会听话,让她放心。”

二人站在营帐外一处角落里说着悄悄话,尹采绿身上穿着件鹅黄对襟的短袄,外披一件藕荷色珍珠披肩,下头是银灰绉纱百褶裙,脚下蹬着一双青缎掐牙薄底小靴,面上不?是多么松快的表情。

竹萱看她这般发?愁,忙安慰她道:“太子?妃别多想,这事情涉及到薛、崔两?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奴婢说句不?好听的,他们?那些人物,为了自己?也会不?顾一切保你身份的,不?必过?于?担心,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夫人向崔家呈明实情,虽要引起不?小的动荡,那也不?关您的事了。”

竹萱说得有理,尹采绿也平静了些,与薛、崔两?家比起来?,她不?过?一个小人物,做侯爷的尚且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两?人正说着话,太子?换好衣服出来?寻她了,尹采绿慌忙闭了嘴,推着竹萱往外走了。

“太子?妃,出什?么事了吗?”

尹采绿回?头,赵清已?站在她身后,他今日束的半髻,一半的乌发?由白玉簪挽了,余下青丝如瀑垂落肩头,倒添了几分疏狂意态,虽说今日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她还是怔了一下,太子?鲜少作这般打扮,显然心情不?错。

又?看他身上穿着一袭石青色的缂丝箭袖,外罩墨绿云锦大氅,下摆处绣着苍松瑞鹤,走动间衣袂翻飞,颇有几分出尘之姿,衬得他浑身矜贵又?潇洒。

尹采绿回?过?神来?,摇头道:“无事,臣妾忽然惦记起母亲身体,叫竹萱先?回?去看看。”

“前阵子?就听闻岳母身子?不?大好,你回?去后到库房取几样珍贵药材送过?去吧,若要请御医过?去看,也可拿孤腰牌到太医院请罗太医,他的医术是太医院里孤最信得过?的。”

尹采绿听了这话儿,也承他的情:“那便多谢殿下。”

赵清牵着她手往营地处走:“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咱们?先?去拜见父皇,再瞧瞧今日席上有什?么好吃的。”

但见山腰处开阔草坪早被整治得平平整整,黄杨木围栏裹着茜色绸幔,四角高挑着明黄销金八角宫灯。

与昨晚是不?同的景象,想是宫人重新布置过?了。

正中设着紫檀嵌螺钿的蟠龙御案,后头立着九凤朝阳金漆大屏风,两?侧分设十二席乌木嵌银丝长案,案上摆着掐丝珐琅的碟儿,青玉的碗,又?有白玉雕的箸,皆整齐排列。

每席已?镇了葡萄、秋梨等各色瓜果,席间垂了遮阳的软帐。

太子?与太子?妃的席位自然在最前方,对面仍是三皇子?与三皇子?妃。

接下来?的皇亲、重臣及其家眷,以此排开。

草坪外围,一周的杏黄龙旗随风招展,远处松林里搭着彩棚,草坪边缘还留着昨日狩猎的痕迹,既透着皇家威严,又?添了几分山野的意趣。

太子?与太子?妃执手落座,在场众人先?是跪拜请安了。

随后皇上带着贵妃出来?,也都穿着便装,看上去颇为放松。

尹采绿跪地高呼了万岁,又?起来?坐了。

三皇子?妃蒋香彤一坐下,便小心翼翼地往太子?妃那处看了一眼,脑子?里不?断浮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一幕,又?忍不?住往太子?身上看去,那大氅之下裹着的健硕身躯……

太子?妃今日容貌极胜,显然是作了浓妆的,看上去粉光脂艳,越发?光彩照人,与太子?紧紧挨着,不?难看出两?人的亲密,更想起二人昨晚的放肆合拍,蒋香彤捧着肚子?,忽然感觉腹中抽动了一下。

赵渊已?经许久未碰过?她了,自她有了身孕。

太子?妃坐在太子?身侧,二人看起来?真真是郎才女貌,正是一幅良辰美景。

盛宇帝目光扫向她,一看见她,心情都鲜亮了不?少,笑着道:“昨晚倒是忘了赏你了,太子?妃,朕没想到,你竟有这般舞技,从前只知你咏絮之才,如今更知,你处处都是极好的,不?愧为朕亲封的太子?妃。”

盛宇帝笑着开口,这是一番极高的评价,余下之人,都要重新掂量掂量这太子?妃了,连带着,对教养出她的崔氏和薛氏门第,更要重新衡量。

再有那些一直盘算太子?侧妃之位的,也不?禁要重新盘算盘算,是否要将?原本选定的庶女换成嫡女。

太子?妃起身谢恩:“臣妾先?谢过?父皇,赏什?么都是好的,臣妾无才,当不?得这般夸赞。”

贵妃笑道:“太子?妃这般品貌,皇上就是将?国库搬出来?供她挑一挑,也是使得的,臣妾都有些羡慕太子?了,动不?动的,竟能娶回?这样好的一个太子?妃来?。”

尹采绿当然下意识以为贵妃在夸她,可又?不?得不?深想,贵妃怎可能当真夸她,这回?又?想起任嬷嬷曾经教过?她的例子?,不?难推断出,这一招叫作:捧杀。

盛宇帝抬手示意太子?妃起身,贵妃的把戏他全?然知道,但他不?会管,太子?妃将?来?要当皇后,她合该靠自己?与小小一个贵妃斗。

昨晚那关算她碰巧过?了,盛宇帝对她倒添了几分欣赏,也因此,今日的赏赐格外丰厚些。

身后的内侍捧上漆盘,盘中是一对儿成色极好的玉镯,是罕见之物,但要说名贵,在皇上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里,算不?上名贵。

只它格外有层寓意在,在这样的场合赏给太子?妃,足以叫更多人重新掂量太子?妃与太子?两?人的地位了。

“这对儿玉镯原是朕的祖母,孝康太皇太后的陪嫁,正合你这般灵秀的人儿,拿去戴吧。”

尹采绿在太子?府讨生?活也有段时日了,看得懂眉眼高低,也听得懂这些寓意,忙道:“父皇,此物贵重,臣妾万万不?敢收。”

盛宇帝只威严道:“你当得起。”

不?等太子?妃磕头谢恩,另有宫人捧上朱漆描金的食盒,掀开层层锦缎,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九色酥点。最上头的碧玉碟中,摆着六枚晶莹剔透的水晶桂花糕,往下还有另外的。

“御膳房新制的秋日点心,朕观你素爱用些甜的,往后御膳房再做出什?么新奇的糕点,便都往太子?府上送两?匣子?去。”

皇上给的这两?份礼,都算不?上贵重,却一样给她抬了身份,一样展示了他对她的看重与宠爱,当中恩宠不?难品到。

纵是一向把自己?看作替身而已?的尹采绿,此时也有些触动了。

跪地磕头:“多谢父皇。”

待回?到太子?身边坐下,尹采绿仍是心怀感慨,在桌子?底下拉住太子?的手,道:“父皇待臣妾可真好啊,臣妾都有些受之有愧了。”

跳个舞而已?,从前同样跳这么一支,也不?过?得些欢呼吹捧,再一人往她身上砸些银子?,她就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