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照霄的眼风扫来,鼻间发出一声极为不屑的冷哼:“你将一个明婴期的女人带在身边作甚?你从万骨窟出来,居然毫发无伤,难不成是她在魔境救你一命?”

剑修沉默半刻,唇畔笑意愈发深浓:“她并不算救我一命,反倒落井下石。你居然还未发现,我媚骨已破,合欢道基初成?”

姬照霄先是一愣,继而大怒:“商卿夜,你到底有多淫贱,居然连女人都肏得了你?”

商卿夜大笑!

笑声像是从讥讽深处猛然拔起,把人心抽得老高,又落到极底处,落进散漫铺开的死寂之气里。

但见剑修身形一闪,剑啸割裂荒沉,化为无数银白月影,布成一张锋利冰寒的大网。从度厄剑中爆发的杀气是如此骇人,卷着灵力隆隆作响,就像雪山底下喧嚣的激流,拍向黑龙就像拍裂碎石。

无论是黏腻的目光、下流的想象,还是纠缠的肉欲,一切围绕性和肉体而生的恶臭垢腻,都要在这无尽凛寒的剑光下消减、消退、化为泡沫……

姬照霄肝胆俱裂,刚硬的身板在死亡前也柔软地扭动起来,一退,再退,躲避得越来越快,最后一捶胸口,将精血喷在手中张开的血色布帛上。

“九罗!”

崇俨《厌胜书》:“鬼车九首,妖怪之魁,凡所遭触,灭身破家。”姬照霄百年前战败后,寻了魔道秘法,屠戮四方大妖,将其神魂封于万魂百魔幡中,令其自相残杀,最后唯余九道堕魔神魂供其驱使,故名“九罗”。

那九道妖兽神魂跃出血幡,试图反击寂灭剑意,时而结成诡谲多变的魔门迷阵,时而使出高深莫测的妖族秘法,辅以姬照霄敛真的深厚修为,当真阻了剑势。

有那么一刻,剑尊的身形在接连不断的冲击下晃了晃,腰腹被兽爪劈开四道裂口,可是最后,是度厄剑的剑尖,无声无息地抵上姬照霄咽喉,如同他做过几十次的那样,刺穿孽龙的逆鳞。

商卿夜并指成爪,插进丹田,将孽龙内丹一把拽出。

姬照霄目眦欲裂。

他已维持不了人身,化为长蛇似的黑龙。度厄剑扎穿脊柱,挑出其下龙筋,再剜出龙角,挥舞若行云流水,庖丁解牛。

商卿夜拭去眼下血沫,一只脚踏在黑龙后背,嘴角勾起一个颇为宁和的弧度。

姬照霄还活着。只是比起莲华域最后一条真龙这样的威名,他更像一只被掏空的破麻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俞霜被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只顾瞪大眼睛,看着场中的情景。

在她的注视当中,剑尊把蚯蚓似的龙身翻了个面,抖去剑尖残血,收剑入鞘。

下一秒,灵气化刀,黑龙下身藏在鳞甲下的龙根囊袋被一并切下,碾成一滩肉沫。

俞霜摸了摸失去知觉的脚,腿一软,坐在地上。

嗯,她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行为了,可喜可贺。

“我,我不吃这个龙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姑娘揪着衣角,一脸誓死如归。

“非要我吃,你,你饿死我吧!”

她沙哑的声音打破凝在剑修身上的沉默。商卿夜不在意地踢一脚龙尸,将龙丹、龙筋和龙角收入芥子戒:“放心,本就只是玩笑……咳咳……”

商卿夜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身子像是撑不住一样晃了晃。俞霜登时拔地而起,跑回去扶住他:“别动别动别动!”

“唔,剑尊,我给你替……”

话没说完,就被沾着血气的唇堵住嘴。剑修把她揽在怀里,力道之大,俞霜觉得自己要被揉进胸口。

“……又又,你别怕我。”

亲了半晌,商卿夜松开她,低低地说。

“我为什么会怕你呢?”俞霜奇怪地问。

剑尊深深看了她一眼,摸摸姑娘的丸子头:“不怕就好。我在此调息一时半刻,你且去将金屋收回,我们便离开这里。”

“好,可剑尊你真不要……”俞霜被捏了一下嘴巴,气鼓鼓地往回走。

商卿夜踉跄一步,几乎跌倒,竭力不弄出动静,慢慢盘腿坐下。

俞霜还是不敢御剑飞行,所以只能步行,连走带跑,停在金屋之前。

突然,一股温和却黏腻、与带毒花香仿佛的灵力禁锢了她的身形,俞霜下意识想迈步甩脱,却动不了了。

度厄剑嗡鸣,一股骇人的杀气从剑尊身上扬起,直指俞霜身侧。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姑娘后颈。

“师兄,您若再动,师弟不敢保证俞姑娘的安危。”

这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低沉温柔,还带着几分与生自来的可亲感,可俞霜听进耳中,却像是被什么软体动物爬过,只留下让人胃液倒流的黏腻不快。

商卿夜紧紧蹙眉:“……谢衡,你出现在此,意欲何为?”

男修扬起头,忽然朝着剑尊笑了笑,眼里浮出些怀念、留恋,以及深邃难测的复杂情感。

“四十九次了,师兄,你我二人,很不必对彼此遮遮掩掩。”

俞霜满脑门问号,被推了一把,向后踉跄几步,好容易在谢衡身后站定。

“你果然……也在轮回。”商卿夜面容微微绷紧,阴翳流水般滑过眼底。“四十九次,无论我如何周旋解释,你都要选择背叛那条路。”

“是啊,整整四十九次,四百三十七年……”谢衡姣若好女、清秀出尘的面容上笑意更深,可不知怎地,看着竟有几分凄切。“师兄为何一次也不肯信我?”

“反而将信任予了……予这来路不明的女子?”

这么长时间,这么多次轮回,谢衡自认比谁都了解仙尊,极硬的脾气下,有一颗极柔软的内心。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忍杀他、甚至连身旁这世外之人都肯伸以援手。

而他……受制天道,不敢直缨其锋,只能躲在黑暗里,等一切尘埃落定,人质在手,才敢跟师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