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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门滴的一声,开了。
明西刚到冰箱拿水果,看向走进来的周允竞,愣了一下,才说:“允竞,你?回来了。”
周允竞带上门,低低“嗯”了声,扫视了一圈客厅:“他们?都走了?”
“走了,就?剩下我和余启,我俩打算在你?这儿再呆两天,”明西看着他罕见有些疲惫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那边没为难你?吧。”
“能有什么?,”周允竞回答的简单,“在国内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
“余启问我你?去做什么?了,我没跟他说,但他好像自?己看出来了。”明西关上冰箱门,斟酌着说,“看出来你?和你?家里之间,有些不对劲。”
周允竞拎着外套,往里走:“我和他认识八年,到现在再看不出异样就?太钝感力了。”
“啊对了,”明西朝周允竞挤了挤眼,“你?千万不要告诉我表哥和堂哥,我在你?这里呆过,如?果他们?知道我回国第一件事不去看爷爷奶奶,肯定要骂死我的。”
周允竞向他做了个知道了的手势。
周允竞是在两天前收到了一条短信。
周为河发?来的,在知道周允竞将他所有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后,周为河使?用了新的号码,向周允竞发?出了短信,内容是要见他一面。
周允竞并未理会,周为河不久后打来了电话。
将近六个月的时?间,父子二人进行了第一场通话,周为河威胁性地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周允竞人在何处,勒令周允竞回去见他一面,否则他会亲自?前往平城,到时?候谁都别想安生。
会面是在一家咖啡厅,周为河吩咐秘书包了场,偌大的厅内只有对坐的父子二人,透过透明的玻璃和观赏植物,能看到路斜对面的公安局。
周为河开始单方面对周允竞进行了寒暄,他很擅长伪装人设,但很遗憾,这个在这一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长子并不吃这一套。
于是和蔼可亲的父亲形象只维持了不到三分钟,就?撕掉面具了,周为河面露愠色,对周允竞说:“好,你?很好。”
他直切正题:“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里和你?见面吗?”
不等周允竞回答,他伸出食指,指向斜对面的公安局,在空气中点了几下:“因为我要让你?看清楚,你?弟弟几天前就?被带进了那里,吃了很多?苦头!”
周允竞的手指搭在咖啡杯边,笑:“他被带进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这厢火急火燎,而对面的周允竞风轻云淡,不仅如?此,还?带着笑。
周为河觉得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儿子:“阿泰好好的,去那个破地方之前还?好好的,见了你?之后就?出现问题了,你?不解释解释吗?他去想劝你?回来,不想让这个家庭搞分裂,结果返程途中出了这样的事,你?还?笑,你?没有良心吗!”
出事的当?晚,周泰就?被辖区警方带走调查,事件牵涉到一条人命和重大舆情,周为河本质上是个商人,不是政客,没法在这种严重的事情上和公权力对抗,让周泰无罪释放。
周允竞长腿翘着:“是我让他嫖.娼的吗?我让他酒驾?”
“他是因为压力太大,心情不好,借此缓解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从小和他关系就?不好,今年又莫名其?妙不着家,让他总以?为是哪里惹怒了你?,不然会有那么?大压力吗?”
周允竞的手从咖啡杯旁抬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手。
瞧见他敷衍的鼓掌动作,周为河简直要被这个逆子气死:“你?想表示什么??”
周允竞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就?觉得你?说的很好。”
周为河想起妻子最近每天都在家里以?泪洗面,闹着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阿泰肯定吃不了在里面的苦”,要求周为河一定想尽办法,要让周泰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是酒驾肇事,完全可以?取保候审,但现在那边迟迟不同意,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周允竞微微拖长了尾音,像是意味深长,“毕竟家里有保释期间逃脱的先例,还?是两次,”他啧了声,惋惜式地摇头,“信誉值太差了。”
联想到屡屡犯事的妻兄,周为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了会儿,才说:“你?别给我装,国内的警察还?管不到他在国外的问题,扯不到那么?远的,反倒是你?,是不是你?串通明家,联合给你?弟弟做局。”
“我知道现在的负责人是明家那一派的人,你?和他们?私下关系不错,如?果你?还?不想把这个家闹得很难看,那你?就?去把阿泰捞出来!”
已?经很难看了。
越过玻璃窗,越过车水马龙的柏油路,公安局办事大厅人来人往,周允竞的视线落在铁质的长椅上。
那天天气很热,正值盛夏时?节,母亲戴着口罩和墨镜,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带周允竞出门游玩。
四岁的周允竞穿着蓝色背带裤,拿支冰淇淋,跟着迷路而且手机耗尽电量的母亲进了公安局,她向工作人员借了充电器,对儿子说在这里等待父亲来接。
周允竞舔了口快要化掉的冰淇淋,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自?己打车回去,或者?可以?叫家里的司机来。
母亲听完他的问题,笑他:“允竞,你?怎么?没有一点浪漫细胞,男孩子以?后这种完全实用主?义的思维是追不到喜欢的女?孩儿的,迷路了嘛,所以?就?想让爸爸亲自?来接我们?两个呀,不可以?吗?我们?坐在这里等等他。”
后来周为河果然来了,男人刚结束会议,还?穿着西装,周允竞被他从长椅上抱起来。
周为河捋了一把周允竞的头发?,问妻子:“怎么?出来玩还?给他抹发?胶啊。”
“咱们?儿子当?然何时?何地都要保持考究的造型,这样很酷啊。”
周为河不大认同:“天气太热,再考究,也都出汗黏掉了,先回家吧。”
年幼的周允竞不懂这些,只是在他怀里,咔嚓咬掉最后一口甜筒。
一晃眼,十五年就?过去了。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你?在看什么?!”权威受到挑衅,周为河不满的声音传过来。
周允竞转回视线。
他还?是西装革履,但看上去老了很多?,也胖了,与记忆中那个从公安局门口跑过来的男人身影短暂重合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分开了。
十五年的岁月如?洪流一晃而过,而他在这里质问他:“周允竞,你?想干什么??!”
周允竞只是平静、简短地反问:“父亲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