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看不懂方成舟,这孙子可能早就想卖蓝航了,”朱砂略微眯起眼,盯着远方的海浪,眸光雪亮,又像只狡猾的雌狐狸精,“我约小魏先生吃饭的那天,方成舟伪装成专车司机送我回家,这个天然局做得还挺漂亮的,符合我对于一个挽大厦将倾的悲剧英雄印象,可他用了一个根本没什么卵用的东西来威胁我……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尹铎主动接话:“你站在坦克车等里对方开炮,而对方却拿出了水枪仰天一声‘去死吧’!”
“对对对!”
“我有一个领导,说话从来不好好说,非要先讲一故事,让你总结有什么道理,然后给你一个案子,云里雾里说一堆,也不告诉你这个案子背后有什么事,”尹铎叹了口气,“我是检察官,我严格遵守法律,但我特喵的也在法律体系里面,上司给你的案子,有些是让你打赢的,有些就不让赢。”
朱砂诚恳问道:“可你胜诉率不是百分之百吗?”
尹铎眼底瞬间闪过了一丝杀气:“谢谢你提醒我,你终结了我的不败纪录。”
朱砂:“…………”
尹铎苦笑一声:“我的工作有一半是光明正大地伸张正义,而另一半是在这个黑暗的体系里,灵活运用法律和体制漏洞偷偷地伸张正义。”
明亮的月亮钻进云朵里,海面渐渐黑暗,两个社畜就这样并肩坐着,相互凝望了许久,同时叹息一声,铮然碰杯:
“你太难了。”
“你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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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廷伟鼻梁一直到下颌都被呼吸面罩遮住,额头缠着纱布,露在外面的眉眼紫青肿胀,像被蜜蜂蛰过一样,整张脸面目全非。
柏素素站在床边,蓦然叹了口气。
这时病房门轻微的嘎吱一声,身后传来一道压低了的女声:“太太?”
江秘书从门缝间探进头来,晃了一下手中的购物袋。
柏素素瞄了一眼昏迷中的魏廷伟,猪头一样的脸依然睡得安稳,没有被惊扰到,于是又叹了口气,才转身出去。
晚上十点,探病时间已过,却还不到入睡时间,护士推着药品车经过走廊,最后检查一遍每间病房的情况。她这个受害人能在非探病时间独自站在加害者的病房中,因为她的先生顾偕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
江秘书环顾四周,问道:“顾先生呢?”
“刚走。”
柏素素坐在长椅上,购物袋搁在腿上,仔细检查着彩色玻璃珠子有没有少颜色。
“刚走?”江秘书的声音一下变了调,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弹出去,“您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能走?”
“多大的事儿?有他大吗?”柏素素苦笑着回头,看了眼病房,隔着门玻璃的地方,魏廷伟安然沉睡。
“……”江秘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张了好几下也没说出来话,似乎被这种奇葩事件打乱了脑回路,好半天才抱怨一句,“没受伤也受惊了啊!今晚要是做噩梦了,身边连个能安慰的人都没有。”
“都买齐了,走吧,”柏素素起身淡淡笑道,“吃两片安定,一觉到天亮。”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两人前后迈入,柏素素胳膊上挎着购物袋,手里抓着一把塑料梳子翻来覆去地看:“我小时候用的梳子比这个厚,再加粘上水钻和珍珠,有小半斤沉。”
江秘书没接茬儿,自顾自叨叨着:“顾先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今晚处理不可?新婚才一年,他就不回家了……虽然之前他也不怎么回,那一个月好歹也能见个两三次,这现在这小半年都不出现了……”
脑海中那根紧绷的神经发出警告,江秘书猝然止咽回了后半句“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只停顿了两秒便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符合逻辑与语境的抱怨:“您两位见面是不是能以’好久不见’开头。”
柏素素无奈:“他在这儿煎熬了五六个小时了。”
电梯行至住医院部28层,儿童病房的走廊上装饰着彩色的贴纸和气球。大多数病房开着房门,玩具发出儿歌童谣混杂在小孩子扯破天的哭声中。
“五六个小时您就知足了吗……”手机嗡的振动一声,江秘书滑开屏幕一看,登时止住了脚步,十分无语地抬头看了看柏素素。
“怎么了?”
江秘书亮了亮手机:“基金会刚刚收到五千万。”
江秘书站在柏素素斜后方,其实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却感觉柏素素唇角似乎浮现出了短暂的笑意。
“顾太太!”“顾太太!”“顾太太!”
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们微笑着和行走的“财神”打招呼,柏素素点头微笑算作回应。
江秘书又道:“那黑珍珠慈善夜是不是也可以请顾先生出席?他要是能现身,筹款金额那得是指数倍地增加啊。”
“适可而止吧。”
“这份愧疚不好好用一下怎么行。”
“我现在缺什么吗?”
“缺个孩子。”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走廊深处一间病房门前,柏素素清丽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手握上门把手问道:“真的缺吗?”
紧接着她推门,病房床上躺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秃秃的头顶在灯光下泛着青光,皮肤苍白,眼窝深青,人中上粘着氧气管。
小姑娘嫣然一笑:“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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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纽港市的晚高峰还未结束。城市道路的车流随着红绿灯走走停停,高架桥犹如一条缓缓蠕动的红色长龙,过了闸道,这些闪烁着尾灯的车辆会如同泄洪般涌向四面八方。
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喧嚣繁华彻夜不休,城市中心巨幅LED广告屏幕亮着灯光,街上人头攒动,下班后的社畜放松娱乐,游客挎着相机或者拍人或者自拍,商业广告、人声笑语、以及车辆鸣笛声乱哄哄汇成一锅沸腾的粥。
这时一道震天动地的引擎声由远及近,那轰隆声仿佛从夜色猛然窜出的怪兽,行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辆黑色法拉利跑车野蛮地在拥堵中挤出一条路来,转瞬间模糊成一道黑色旋风消失在道路尽头。
城市道路限速70,仪表盘指针蹦向100。
顾偕单手扶着方向盘,眉梢嘴角都紧紧绷成冷硬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