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1 / 1)

那年卢南暴动,她左臂中了两枪,相比于脏器受伤,这两枪已经是极端幸运,何况子弹只是射进肌肉组织,没有落进腋窝与肩膀附近的动脉上。

至少命保住了。被抬上救护车时,朱砂这么想。

但随即,她错了。

因为子弹头发生了空腔效应挤压人体组织造成撕裂。

简单来说就是子弹在肉里爆炸了,子弹碎片进入血管,随着血流运动,如果流向静脉,血管越走越细,造成静脉堵塞,供血组织缺血性坏死,整条胳膊就得截掉。

如果流向动脉,血管越走越粗,造成动脉堵塞,最后流向心脏,丧命只是时间问题。

那一瞬间,朱砂忽然想起了生她的那个男人,他坐在破旧的小医院里,望着满是尘埃的窗玻璃,平静地说,截吧,不要了。

那个男人拿不出四千圆,勉强借了四百圆截掉两根手指。

朱砂愿意花四百个亿保住这条胳膊,可失血、感染,再加上空腔效应,这条胳膊在卢南这种医疗条件下能不能保住,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在漆黑暴雨的森林里撒疯似的狂奔那么久,最终还是要和生她的那个男人沦落到相同下场。

朱砂躺在简陋的手术床上,明晃晃的光灯刺进眼底,她仿佛看见了命运站在她身旁,低声说,别跑了,别跑了,你反抗不了,你注定要困死在这里。

截掉那个男人手指的不是刀而是穷。

讽刺的是,朱砂腰缠万贯,依然要被卢南的穷截掉胳膊。

考虑到肌肉动脉和弹性动脉的情况复杂,子弹碎片不一定堵在哪理,万一运气好堵在脑子里,死得倒痛快了。

进手术室前,护士将手机放到她耳边,那时候她还是太年轻了,一听见顾偕声音,她竟然瞬间红了眼眶。

顾偕说他会尽快过来,不论怎样结果怎样,先把碎片取出来。他低声哄她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就会看见他,但不要睡得太久,一定、一定要醒过来。

朱砂足够幸运保住了这条命,也保住了这条胳膊

但是她从麻药劲中晕晕乎乎醒来时,顾偕没来。

她又睡了一觉,顾偕依然没来。

一天、两天、直到三天后,她已经能吊着石膏绷带站起来,在医院里到处寻找网络信号想趁着卢南内乱做空相关股票时,顾偕才终于出现。

她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看见顾偕憔悴的脸,竟然一点也不想哭,也不想笑,只有久久、久久的平静。

随着子弹一起取走,还有些别的东西。

三弦杏叶餐厅中,朱砂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得响了一声,一条来自顾偕的信息映在屏幕上:

【抱歉,临时有事,不能去了。】

朱砂正好吃完了最后一口煎鱼,轻轻放下银叉,刚要起身,忽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真的很擅长把自己搞得一团糟啊,”

饭前喝了三杯香槟,用餐又喝了三杯白葡萄酒,朱砂胃里一阵翻涌,手臂勉强撑着桌子,保持平静的状态。

男人径自坐在她对面的餐位上,金发碧眼俊美得像太阳神。

“好久不见啊,陌生人,最近又过得不好吧。”

朱砂脑海中闪过千头万绪,一个模模糊糊地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又猛然被酒精拍下去。

这个人,眼熟,但是她没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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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眼底浮出一丝轻蔑:“哦?是吗?”

男人丝毫不介意朱砂的冷漠,单手托腮,闪着波光的蓝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了解你这样坚强的女孩子,确实优秀又出色,十个男人抵不上你一个,但你总把太多事压在肩上了,该你做的不该你做的你通通揽下来,你用工作填补空虚,可是还是会彷徨迷茫,会害怕犯错,总是怀疑自己做得对不对。”

朱砂轻轻笑了,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我知道你不想依赖别人,你理智又清醒,但自控和自律都要有度,你迟早要向人敞开心扉的,”男人抚上了朱砂搁在桌面上的手,低声道,“你一定觉得这个世界上无人懂你吧,自己咬牙强撑着,过一天算一天,白天在办公室叱咤风云,晚上回冷冰冰的家立刻变得孤立无援了,没有安全感,因为你太懂事太独立了。”

“哈哈哈哈……”

朱砂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大笑,混血男人眼皮一跳。

“今天,我问我的分析师,你怎么看某某股票,”朱砂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绯红色,但眼睛里依然藏着刀般锋利的光芒,“她告诉我,这支股票有很大的上涨空间,这家公司只是缺乏将设想转化为现实的能力,但管理层是由一群经验丰富的专家组成的,运行机制非常合理,而且财务数据显示这家公司能将开支压缩得更低,只要他们将实业重心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就能保证市场占有率,现在股市行情动荡,她建议我长期持有这支股票。”

“嗯?”男人疑惑,“所以?”

“所以?所以听着是不是特别靠谱?”朱砂脸上的微笑瞬间变为冷笑,“但万物皆可‘巴纳姆’,金融街上的分析师都会玩这手,所有公司都能套进这个模版里。”

混血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角忍不住抽搐。

“我这样的女孩子出色优秀,男人在我面前……面前……黯然销……黯然失色……不值一提。”酒精让朱砂的思路不是很清晰,眼睛都困得快睁不开了,“你这句恭维就算对一只母猫说,她都会喵两声,谁不愿意听别人这么夸自己。”

“我自律、自控还自豪,谁特么愿意承认自己散漫懒惰还软弱自卑啊?”

“你说这个世界上无人懂我,我总是孤立无援,废话!”

“你这段话……七十二个星座都能套进去,”朱砂略微激动,手背捂着嘴唇,轻声咳嗽起来,“想用这招儿泡我?宝贝儿,下辈子都没戏。”

朱砂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上的银质烛台,男人瞥了一眼,如同镜面一样清晰地烛台倒映着混血男人略微尴尬的脸。

“看见了吗?我这个角度,能把你那儿看得一清二楚,”朱砂冷笑着,“你有女伴,你刚才用你的叉子喂她吃鱼,你给她讲笑话,你用指尖抹掉她嘴边的肉汁,她现在去休息室补妆了,你才过来‘安慰’我,”

这时候混血男人脸上的尴尬窘迫竟然消失了,眼睛里反而闪烁着一丝惊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