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1 / 1)

像纽港这种特大城市,夜晚的市中心属于流浪汉、毒贩子和黑帮混混,郊区偏僻,无车难行所以治安更好。

凌晨两点,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入城郊的独栋别墅区。暴雪淹没了一切声响,让路灯下的别墅看起来更加荒凉。

出租车尾部亮起刹车红灯,慢慢停靠在路边。祝锦枝下车反手关上了车门,冷风迎面而来,瞬间吹散了不少酒劲。高跟鞋将雪踩得咯吱作响,她低头从包里翻出钥匙,再一抬头,猛地愣住了。

只见一道单薄的身影正抱膝坐在门前台阶上,门廊遮住了暴雪却挡不住寒风,那人浑身哆嗦着,脸和雪一样惨白。

“你”

朱砂静静注视了她几秒后,才苦笑着慢慢开口,沙哑道:“他在找我,我不知道能去哪儿……”

“天啊,”祝锦枝连忙搀起朱砂,开门进屋,“快进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大半夜在门口捡到需要心理辅导的客户了,但这位两年来从未对她放下戒心的客户半夜突袭……祝锦枝打了激灵,心中升起一丝非常荒谬的推测。

她推着朱砂进客厅,按下了电控的壁炉开关,温暖的火光瞬间映亮了房间,紧接着只听朱砂在她身后呢喃道:“我和他提分手了……”

她“嗯”了一声,将朱砂冻得梆硬的外套脱下来:“你先暖和一下,慢慢再说”

朱砂抓住她的胳膊,瞳孔涣散,脸色苍白,魔障似地重复着:“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我明白,”祝锦枝安抚道,“我去给你拿个毯子,你等我一下。”

然而朱砂就是不松手,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明白,我真的……受不了了……”

祝锦枝无奈,只好反握住朱砂的手带她一起上楼。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朱砂的手像冰块一样冷,刺骨的寒意穿透了祝锦枝的外套,黑暗中她竟然有种牵着一只僵尸的错觉。

“我今天见到了柏素素的代孕,她是法学生会四门外语还拿过奥运会银牌,前途一片大好,不是我家……那个地方……四五十岁快绝经了还在代孕的那种……用命换钱……生育机器……那个女孩很平静,说她是自愿的,用一次子宫卖五千万,很值……”

祝锦枝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朱砂面色冰白,目光呆滞,言语虽然磕磕绊绊,眼睛里确实没有泪光,八成是冻傻了。

“晚上我回家……我回到……房子,他在给我做晚餐,像家一样,我好害怕……好害怕……我不行,真的不行……”

这两件事毫无逻辑关系,祝锦枝止住脚步,回身一摸朱砂的额头,掌心顿时发烫。

“我家乡的那些女孩,十三四岁就出去卖,我看见她们,我有优越感,哪怕我捡废品赚学费,但我比她们……好……”

祝锦枝叹了口气,推开客房门,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毯子,顺口说道:“是。”

“不是!根本不是!”

朱砂毫无预兆地将祝锦枝按在衣柜上!

祝锦枝满眼惊恐,任由朱砂揪着她的衣领。

“我和她们一样!他救我……他可以给我很多钱,赔偿我,撞了我,我能拿钱去省府念高中、读大学,按部就班进互联网大厂、进金融机构,”朱砂面脸青紫,眼底闪烁着骇人的光,“是我主动、我主动脱了衣服……”

祝锦枝不动声色,藏在后背的手悄悄摸到了衣柜里的报警按钮。

“他把我抱上车却不肯看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有多焦躁……喉结一直动,裤裆越来越鼓……就算当时我年纪小也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年轻又英俊的男人,开着好车、穿着好衣服,连香水都是贵的味道!到了酒店,他处理完我腿上的伤口让我去洗澡……”朱砂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这是一场豪赌,一个处女的价格,我只能赌……”

“……”祝锦枝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悬在报警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朱砂的瞳孔异常扩张,盯着她看了这么久,眼睛一眨也未眨,明显进入了癫狂状态。

她可能伤害她……或者,她可以帮她。

祝锦枝喉咙动了动:“你要掐死我了……”

朱砂深深注视着她,两个人面对面僵持着,连空气都凝固了。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祝锦枝的指尖刚要按下报警按钮,颈前忽然一松,朱砂苦笑着往后退了两步。

“我赌赢了,他上了我。好疼……好疼……他趴在我身上,一下又一下,一遍又一遍,下面被撞麻了,腿疼得抽筋,可我也不敢喊停,”朱砂闭了闭眼,慢慢坐到地上,“因为只有他,我只能抓着他……她们卖得便宜,我卖得贵,她们卖一次,我卖一辈子,她们卖给很多人,我只卖给一个人。”

祝锦枝俯下身,将厚厚的毛毯裹在朱砂身上,静静坐在她身旁。

“尹铎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告诉他,我希望所有像我一样的女孩子都知道,她不仅可以梦想坐飞机,还可以买飞机、买航空公司甚至买研发室……”朱砂盯着墙壁,“可是凭什么呀?我凭什么呀?我能躺在沙滩上和他说这些,因为我卖身了!我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才买得起飞机!”

客房没有拉窗帘,白雪将天地映得发亮,远处马路上汽车陡然经过,在墙壁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即使我受不了他碰……碰我,可我宁愿吃药也留在他身边,因为他要给我股权!你知道那些股权值多少钱吗?”朱砂视线涣散空芒,“尹铎带我坐旋转木马、陪我放烟花、问我喜欢吃什么鸡蛋,要每天给我做那个什么饼,让我可以像个平凡普通的姑娘一样快快乐乐地活着”

朱砂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倏然对上祝锦枝眼睛,笑起了起来。

她背对着凌晨的天光,脸色苍白而狰狞,干瘪的笑声如恐怖片里作恶的亡灵。半晌,她终于止住了笑意,感慨似的摇摇头,眯起眼睛,一字一句清晰了说道:

“去他妈的平凡!我野心勃勃!我欲望昭昭!他凭什么按头让我平凡!”

祝锦枝眉心一跳。

“就算我生来是颗不值钱的砂,但我用血肉磨了十年,砂也合该是颗珍珠了!”裙2叁伶六久2叁久六,2020*07*12 19*47*20整

“但是一样的,我和那个卖五千万的子宫一样,都是卖身,”朱砂幽幽道,“我总是说,‘上升通道关闭了’,‘就算我Tpo1第一名毕业,没钱没势没背景再优秀也只是高级社畜’,‘个人努力无法撼动资本洪流’,‘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啊,就算世界残酷的也总有例外,鹤楚然,我招进来的小孩儿就没背景,哦不,他有脑子,那……他的秘书,黄秘书,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办事有条理……我要是不这么想,要怎么活下去啊。兢兢业业二十年才当上投资经理又怎样,起码她们不用卖身……她们可以随时辞职撂挑子。”

“我也想买干干净净飞机,告诉姑娘们,你们可以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什么?怎么练口活儿?怎么吞得更深?怎么取悦男人?我真的想告诉她们,我是你们的榜样,但我不配。”

祝锦枝一言不发,认真听朱砂说话。

往常这种时候她的脑海里会迅速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思考她应该如何与对方沟通。可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一个普通听众想知道故事最后的落脚点在哪里。

朱砂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