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的首席执行官是梁煜函是个鬼才,最早将大型连锁超市降级开发成便利店,玩生鲜配送比海豚生鲜还早了好几年,直营配送效率高、成本低,‘和美小店’后来者居上,靠着自家大树乘凉,硬生生挤进了近乎饱和的便利店市场。”
鹿微微调出iPad上的数据,滑动屏幕让朱砂看。
朱砂打量了两眼,眼角忽然一顿,目光越过鹿微微的背后,只见不远处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后,影影绰绰有人一闪而过。
“虽然市场还是121、庭家这些便利店占大头,但这些店还是分散送货,用哪家物流得看供货商。环球占领的是和美小店、时刻便利店、天气便利店这三家本土便利店的直营配送市场,便利店多如牛毛,这才是环球占市场的大份额的原因。”
朱砂硬着头皮滑了滑屏幕,似乎对数据很感兴趣,一点都没被其他事分心,顺口问下去:“所以呢?”
鹿微微沉下脸,直勾勾望着朱砂,良久后闭上眼睛,沉沉吐了口气,说道:“我之前先入为主了,以为这三家店都是环球控股的,其实只有和美一家上市了,另外两家是环球董事会成员的私人公司。”
顾偕双臂抱着肩膀,站在卫生间门后,正盯着墙壁上的一块砖出神。
卫生间用白底金丝瓷砖铺满了墙壁,金线花纹呈三十度角,整体看犹如金色海浪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只是,面前这块瓷砖……它贴反了。
顾偕瞪视着这块呈六十度夹角的瓷砖,胸膛剧烈起伏。
金色海浪仿佛从墙壁上脱出,在狭小空间中朝他挤来,看得他头晕目,就像有一把小刷子在心头轻轻地刷,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迫使神经发出“按下门把手”的指令。
顾偕转过身,闭上了眼。
所以,另外两家便利店是环球恒通的隐形资产。
蔚蓝航空是一家经营不良,负债累累的公司。股价虽然只有8圆,但光是飞机研发场的地皮价值便超过八千万。股票留在手里猴年马月都不一定升值,可是只要卖掉地皮,立刻就能获得天价收益。如果这坑爹的公司不是家族管理,且创始人老爷子是个梦想家,股东们巴不得深蓝介入,清算资产,将蓝航拆分出售。
环球恒通则截然相反。这是一家经营状况良好的企业,董事、股东和管理层都希望从公司的良好增长业绩中获得收益,三者同仇敌忾将敌意收购者视为入侵者,就算朱砂通过持股比例在新董事会上夺取了控制权,成桥也只能拿到和美小店这一家的市场,另外那两家还会因为朱砂的攻击转而投入她的竞争对手怀抱。
顾偕双臂抱肩,从胸腔中突出一口炙热的气。
工作,工作,工作。
朱砂永远都在工作。
全世界顶级腺肌症治疗的专家汇聚一堂,会诊却不到四十分钟便结束了,因为他听不了“无能为力”这四个字了。
腺肌症是妇产科常见病症,却也是疑难病症。想要彻底治疗,只能将子宫一切了之。
没有生育能力,对朱砂而言是好事,她终于能从年少时的梦魇中解放出来了。
不论他有多想……多想……
顾偕自嘲般笑了笑。
承受病痛的身体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影响朱砂的选择。
不考虑这些无用的情感,子宫切除最直接的影响是卵巢功能衰退、泌尿功能受影响,再加上朱砂这种燃烧生命的工作方式,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可能会提前到三十岁。
如果不全切除,不论是腹腔镜下腺肌症病灶切除、子宫神经切除术、宫腔镜下子宫内膜剥除、海扶刀还是用动脉栓塞术的治疗方法,都不能彻底治愈出血、缩小子宫,且心脏病、肠穿孔、膀胱损伤等副作用一个都不少。
激素调节的治疗方式治标不治本,不良反应更是折磨得人生不如死。身体各器官老化、卵巢功能衰退,直接进入更年期状态从而用“绝经”来止血止痛。
潮热盗汗、头痛失眠、精神抑郁……
顾偕喉结滚动,握紧了拳头。
就算他从现在开始大力扶持腺肌症研究,往里砸大把大把的钱,研究成果也遥遥无期。
呵,他有这么多钱,却不能减轻朱砂当下的半分病痛。
为什么这种时候她还能毫不重视自己在生病,依然想着那个该死的收购案!
“所以,你要和我面谈的是什么事?”朱砂咯噔一声放下了咖啡杯,翘起了一条腿,紧紧盯着鹿微微,“就算成桥吞下了环球恒通,我们也收不下它的市场,这件事你在电话里就可以说清楚。”
鹿微微在她那充斥着压力的注视中无所遁形,似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周五晚上,偕神连闯三个红灯,蹭了七八辆车,撞飞了御景的大门,十分钟后他跟着一位被抬上担架、看不清脸的女性上了救护车,医院保密做得很好,但您入院不到一小时,整条金融街都知道您生病了。
“蓝航收购案上了法庭,王冠的熊抱也发出去了,收购环球恒通至今还在暗中行动,金融街只以为您同时主导着两场敌意收购,但这样就已经刷新记录了。如果吞下环球恒通,这会是金融街上第一桩由女性主控、交易价格超过4000亿的世纪大收购。”
“作为您的分析师,我有义务告知您环球恒通不适合收购,作为您的下属,应该体谅您的身体状况,一场收购案打下来会累掉半条命,何况是三场。但我身为一个女人,非常希望您能同时打赢这三场收购战。”
“所有人都在盯着您,您赢了会让大家知道,女人要想在金融街取得一席之地,可以不用谄媚张腿假装高潮,也可以不剪短发不抽雪茄不装混蛋。”
病房内一片安静,心率监测没有工作,依然亮着绿灯。朱砂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平静问道:“现在外面在传什么?”
鹿微微恨恨道:“最难听的话反而来自我们自己人。”
“哦?”朱砂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可惜她的烟已经被顾偕没收了,只能悻然摸了摸手背,“张霖说什么了?“
“那个混蛋说您不是流产了就是宫颈糜烂。”
朱砂笑了笑,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内。
鹿微微瞄着朱砂的脸色,舔了舔嘴唇,说道:“但是坊间传闻,偕神要拆分蔚蓝航空,您为了保护魏老爷子那份炽热的理想,不惜与偕神反目成仇,自立门户创建红鲨资本,于是偕神一怒,您就被揍进医院了。”
朱砂转头望向窗外,特级病房外是一片小花园,秋海棠开着粉白的小花,画眉鸟从枝桠间飞来飞去,前方医院办公楼挡住了急诊大楼和医院前院,隔绝了众生惨象,仿佛在一座高级疗养院。
从外表上看朱砂的神色十分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病房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鹿微微却感觉到气氛无声无息地绷紧了,仿佛有无形的兵刃在虚空中交锋。
“呵,男人能行善,也能作恶,善良仁慈却是‘女人的天性’,”朱砂讥诮地眯起了眼睛,“继续跟。”
鹿微微瞳孔紧缩:“什么?”
“做环球。”
“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