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到白板上,在顾偕和朱砂的照片上投下一道光束,两人平静冷漠地注视着虚空。
友好收购是指在与目标公司管理层谈判后,双方合作积极配合,收购者会从目标公司的经营中获利。
敌意收购是指未获得目标公司同意,便强行购买股份,取得公司的控制权后,变卖有价值的资产、推行新的管理方案,让公司股票在短时期内快速上升然后套现。
简而言之,前者是投资,后者是投机,二者区别在于,一个想让公司变好,一个只想最快获利。
“朱小姐,只要我们持股份额到了5%,王冠就会修改董事会章程,削减两名董事会成员,阻止我们拿董事会席位,而且王冠还打算自损三千,大量发行优先股,降低股价,让我们赔钱再吓跑潜在投资者。”
朱砂端着一杯冰块从茶水间出来,张霖怀里抱着iPad,大步跟在她身后:“总之,态度坚决,反对收购。”
朱砂目视前方,慢悠悠穿过玻璃走廊:“所以呢?”
“告诉王冠,我们没有收购意图,深蓝可是对冲基金啊,买王冠的股票只是对冲风险而已,王冠股价现在还不到20,明显被低估了,还有很大的升值潜力,”张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但是只要我们一出手,市场都会有王冠要被收购的遐想,我再和‘朋友们’联络一下感情,激起他们对王冠的兴趣,基金希望王冠在被收购的时候搭个顺风车,投行会推荐客户买王冠来赚佣金,然后市场就会帮我们搞定下面的事。”
朱砂停在了精英组大办公室门前,靠着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快速收购,哄抬股价,一边安抚王冠,一边搅和市场。”
……
朱砂的声音通过电子音传来,听上去有些冷冰的失真。
金融街上车水马龙,距离深蓝资本大楼几公里外的中央公园里,一辆不起眼黑色依维柯停在路边,两个经济纠察科探员对视一眼,快速记录下文字:
【朱砂:你不是在约合规部的妹子吗?打这种擦边球,合规部整个部门都得蹦起来咬你。】
【张霖:早睡完了,从老大睡到实习生,嘿嘿,妞儿而已嘛。我们可以一边与律师周旋,一边继续收购,反正最后,只要钱给够了,王冠就会撤诉,合规部想咬我,裤子脱了让她们咬呗。】
耳机里忽然安静了,监听车内气氛陷入僵硬,两个探员屏住呼吸,朱砂思考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对他们而言却漫长得如同过了一个世纪。
“不,我们有钱,”朱砂单手托着瓷碗,舀起一勺冰块,嘎吱嘎吱地嚼,“提案必须有超过三分之二的股东同意才能被批准,那我们就快速收购34%的股份,让我们的占股份额足够终结董会的变现提案。”
监听车内,一胖一瘦两个探员同时摇摇头,啪地摘下了耳麦。监听装置安装在朱砂手机上,嚼冰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瘦探员说道:“这活儿干得真他妈憋屈。”
“这帮混蛋一挥手就是几百几千个亿,”胖一点的男人往座椅上一摊,“我们呢,挣这仨瓜俩枣的工资,加班补助还抵不上人家一杯咖啡钱。”
“最痛苦是明明知道哪只股票要暴涨了却买不了。”
“唉,想也白搭。”
“这倒也不是,反正现在只有我们俩,如果我们不记这段呢?”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胖子似乎真的在斟酌这种可能性,突然瘦子冷笑一声:“下一次轮班的人呢?”
收购不是三四天的事儿,全组人都会知道有三家公司股票即将暴涨,但谁若从中获利,便会以内幕消息的罪名被同事带走。
两人无奈地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我他妈真想让我妈买王冠的股票。”
“傻了吧你,环球亨通才是真正会暴涨的股。”
环球亨通的股价为98圆,成桥运输的股价只有8圆,二者股价相差90倍,这是一场蛇吞象式的收购。
收购王冠集团,相当于从王冠集团手里抢来“百年老店,诚信经营”的“御赐牌匾”挂在成桥运输的大门口,真正目的在于拆卖王冠的资产和其他部门,短期内迅速获利,股价抬得越高,深蓝赚得越多。
而收购环球亨通,是为了垄断市场,让成桥运输更好地运营,拆卖清算不重要,能顺利吞下环球亨通才是重点,股价越低成本也就越低。
张霖要抬高王冠集团的股价,而鹤楚然与鹿微微则要压低环球亨通的股价。
直接购买环球亨通的股票,深蓝的持股到了5%时就要向全社会公开,势必引起股价上涨,继续收购的成本增加。
所以,环球亨通的这场仗,要悄悄地打,即通过购买环球亨通的期权来隐蔽行踪。
期权是一种合约,赋予持有人能在某一日期以固定价格购进或售出一种资产。
鹤楚然在8月1日以100圆的价格购买了环球亨通1个“call ? option”,行使权益日为9月1日,9月1日这天环球亨通的股价为200圆,鹤楚然就可以用100圆收购市面上200圆的环球亨通股票。
在9月1日之前,哪怕鹤楚然购买了超过51%的股票期权都不必向证监会提交报告、通知环球亨通董事会,一旦9月1日当天,鹤楚然兑换了51%的股票期权,环球亨通会突然完成私有化,成为深蓝资本的囊中之物。
当然,鹤楚然没必要让环球亨通私有化。
至于蔚蓝航空,温时良的手段那便是毫不遮掩的趁火打劫了。
大多数管理层和董事会将企业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论公司收益如何,管理层只关心私人飞机和特权,董事会也拿着不菲的年薪,对他们而言,只要公司能苟延残喘下去,就不会损害他们的利益。
一旦外部威胁出现,管理层和董事会便会想法设法捍卫公司完整。然而公司是属于股东的,管理层和董事会要以股东的利益为先,兼并拆分会让股东的利益最大化,阻止收购其实违背了现代公司的民主精神。
“我这边一向证监会提交SEC,蔚蓝那边立刻成立了‘反朱砂计划’,”温时良站在办公桌对面,火炉一般的八月末,西装外套还穿在身上,连衬衫扣子都系到了脖子前,“一般而言,只要能激起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矛盾,收购拆分便易如反掌,只是蓝航有点特殊情况。”
房间内空调温度已经开到最低,最近每个进朱砂办公室的人都会穿上外套,而朱砂本人站在出风口下,仍然止不住流汗。
“蓝航是五十年前魏氏兄弟创立的航空公司,兄弟俩是飞行梦想家,在造飞机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研究,前些年还不错,然而这近二十年发生了五起空难事件,坊间一直流传着‘蓝航四年大限’,意思是每隔四年蓝航的客机就会发生重大空难。不过因为机票便宜,服务又好,上座率一直还不错。”
朱砂热得像条狗,一边听他汇报,一边用纸擦脖子上的汗。
温时良瞄了一眼墙上的温度计:15摄氏度。
朱砂问:“继续说啊。”
温时良回过神:“兄弟俩的父亲是桦林航空的机长,母亲是空姐,非常了解乘务组的日常,为职工设置了很多人性化的条款,蓝航应该是全世界拥有忠诚员工最多的公司。”
“这个时代,造飞机已经不是私人能玩得起的了,魏氏兄弟不甘心就这么退场,还在大量的发明上砸钱,每次一发生空难就有人来收购,一有人收购,蓝航就发优先股,大量稀释下来,蓝航股价已经跌成不到10圆,而资产本身却超过500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