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看不到巫婆的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我。突然,她将手上的旗子顺着衣领插在了我的背后,然后只顾数着手上越来越多的冥币,并一边数着一边责怪着:“怎么都是人民币,全是面额一百的,就不能烧一千和一万的吗?另外,小西啊,你也可以帮我烧点美金啊,有时候我要去国外旅游的。”
“啊!”西阿姨条件反射似地应了一句,并马上觉醒过来,将桌上所有的冥币都烧了,然后爬起来说:“婆婆不用生气,我这就帮您买来烧啊!”说完,便冒着热汗跑开去了。
终于等到巫婆将钱数完了,并一扎扎地折好之后,放进了青衫的袖子里。她将脑袋昂了起来,从长发下发出了一个让人觉得发麻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厕所。”我很不情愿地回答。
“厕所?”巫婆冷冷地打了声“哈哈”,接着继续问我:“小小年纪,你知道你什么死的吗?”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自从昏迷以后。
“照一照你生前是什么样的。”巫婆说完,又从袖子中摸出了一面魔镜,伸过来朝着我照了一照。顿时,镜子里出现的画面把我惊呆了!――镜子中赫然显现的是一间厕所,跟孤儿院里新建的茅坑差不多,几排毫无遮掩的蹲位和几个尿尿的槽子正尽收眼底,粪坑里正流动着恶心的香蕉状物体,像心跳一般的速度缓缓移动着,其次是蛆蝇遍地,也在慢慢地爬行着。
“呕!呕!呕!!!”巫婆凑过来看的时候,立即像人吃了大便一样地狂吐起来,并一把将我身后的旗子摘了,大喊了一句:“你不是人!”说完,连魔镜也没取走,突然化作一道烟雾似地不见了。
很多市民在逛街时或许都遇到过这样的尴尬,想上厕所,但在大街道上又很难找到公厕。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公厕的导示牌,顺着牌子左拐右拐才好不容易在一个偏僻的小巷找到,却是极为简陋的厕所。――感谢起点书友“孩子他奶”提供。
********************************** 我不是人?我心中的疑团加深了,手上拿着魔镜,仿佛灌了一肚子的臭水,左右不是滋味,一连串的问题不禁脱出:我的父母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生下了我,又将我抛弃?我的身体为什么一时之间长这么高?我在情急之下,跑起来的速度如此之快,又怎么解释?为什么在医院里我的血管找不到,除了全身发热,还散发着臭味?我又为什么而死,是因病在医院里就死了,还是在冰库缺氧致死?魔镜中所呈现出来的为什么不是人,而是一墩茅厕?巫婆为什么被镜子中的场景吓得如此狼狈,并逃之夭夭?
………………
天啦!我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我不企求生活有多么的发光发亮,只需要让我快乐健康的成长,和我喜欢的西阿姨和单单他们在一起,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巫婆也走了,看来我是没办法躲避收魂鬼送去见阎王爷的可能了,西阿姨为了给巫婆去找美金和巨额的冥币,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种牵挂和思念又油然而生,走出了那个昏暗的血红色房间,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生前念书的教室门外,我很想见单单最后一面。
教室里,夏老师正带着同学们在琅琅地读书,我推门而入。众人的读书声霎时停止,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了被打开的门,我忘记了他们是看不到我的。
夏老师放下了手上的书本,然后走到教室的走廊上左右看了看,接着一脸漠然地回到了教室,重新拾起书本说:“来,继续跟着我念。”
在读书声中,我轻盈地越过几排课桌,单单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书本,嘴巴一张一合地跟着夏老师朗读着。我的那张课桌已经不在了,书包和一些文具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悻悻然地走到了单单的身旁,用神情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我希望能将她记住,刻骨铭心地。
单单在我的眼中一直是最漂亮的,圆圆的脸蛋粉噜噜的,煞是好看,一双明皓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着,身后的黑发如一帘丝幕。雪依白皙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宛如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美人像,眉眼里全是娇柔和天真,也有丝许的忧伤。
一篇课文总算读完了,教室里开始安静下来,只有夏老师一个人在讲台上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他长的有些怪,头发总是一卷一卷的,平时的脾气还不错,但有时候也会发怒。我很清楚地记得他监考我们考试的时候,他总会拿着一本很大的书在看,用书挡住脸。可他并不是在看书,而是慢慢地把脸挪到书的边缘,一半脸露在外面。有一次,我有一道题目始终不知道如何下手,在抬头时恰好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半边脸,然后是破世纪的尖叫。那一次后,我不再敢舞弊。
“单单。”我轻轻地在单单的耳边叫了一句。显然单单听到了有人在叫她,她抓着一支圆珠笔往四处的同学瞄了瞄,像一头机灵的松鼠。而四周的同学们正专心地昂着头听课,压根没有发现单单疑惑的眼神。
于是我又轻轻地叫了一声:“单单,是我啊,我是厕所。”
“厕所!”她猛地蹿了起来,并竭斯底地喊了一句,小小的脑袋随着身子转动着,将整个教室搜寻了一遍。
“单单同学!”众人被她打断了讲课,夏老师正拿着责备的眼光瞅住她,又皱了皱眉头:“你刚才在喊什么呢,现在是上课时间,要上厕所,等下课再去。”
“不是,老师,厕所刚刚在叫我。”单单很委屈似地,还是没有放弃对教室里各个角落的搜寻,甚至连天花板都不放过,并一边解释着:“我刚刚听到他在和我说话了。”接着,见没有找到我的影子,声音变得更加急迫起来:“厕所!厕所!你在哪呀?”
这时候,整个课堂都开始躁动起来,求子、忽忽几个人带头大声的议论起来: “单单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厕所不是死了吗?”
“看她这段时间就不正常,自从厕所死了之后,估计是得了神经病!”
“我就说嘛,她肯定是喜欢厕所的,现在厕所死了,她的日子不好过咯。”
夏老师显然被她这样的举动和整个课堂的嘈杂惹怒了:“单单,你这节课不要上了,去外面站着好好反省。”说完,迈着身子走了过来,拉住单单的小手,将她送到了外面的走廊说:“你在这里站着,不要影响别的同学上课!”
在我的记忆里,一向不哭的单单一下子迸出了撕心裂肺的凄惨哭声,从那鲜嫩的小嘴里艰难地挤出低低的声音:“老师,我没错,我真的听到厕所在叫我了。”
“我看你是真的有神经病了,别让我看不起你,哭什么哭呢?”夏老师脸都青了。也是,平时一向听话的单单,今天变得这么反常,不惹他生气才怪。
“你什么时候想好承认错误了,我就让你进去上课。”说着,夏老师已经进去,并随手关上了门。
单单无奈,一步一步地挪到墙角,蹲在地上,眼泪“吧哒、吧哒”地滚落下来…… 。我更无奈,我的举动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的内心一阵阵剧疼,这样的剧疼让我回忆起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我五岁的时候,单单因为她的父母出了车祸,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她和我都是西阿姨照顾的小孩。那时候,她很长一段时间是孤独和寂寞的,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在一起玩,而我从小就比较活跃,每次我都会像一个很懂事的哥哥般去跟她说话,最后她也就成了我一个无话不说的好伙伴。
我和她都特别喜欢吃蛋糕,但只能在西阿姨为我们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到。于是,我们最常玩的就是做蛋糕。因为操坪前是片沙地,我们就只需拿着一杯水就可以冲下楼了。首先,用水把沙子淋湿;接着,把沙子堆在一起并围成一个圆形,用手把周围都压平。就这样,一个蛋糕的模型就差不多完成了。
我们还不忘在表面撒上些白色小碎石点缀一下,因为真正的蛋糕都是两层的,中间夹了些水果、奶油,我们也不会忘记这一点。底层的蛋糕做好了,当然就要做上层的了。在我们用同样的方法做出上层的蛋糕后就要开始装扮蛋糕了。路边不缺野花野草,把野草摘下来,撕成碎,混着小碎石一起撒在蛋糕表面;再把野花一朵朵的摘下,插在蛋糕上。有时是小小的黄花,有时是比较大的粉红色花,总之想怎样弄就怎样弄。就在我们认真却有随意的态度下,一个个我们自认完美的蛋糕陆续诞生了!
现在想起来,我们做的蛋糕还挺好的。记得有一次,单单生病了。好几天都见她在宿舍养病没法出来,无奈之下,就自己一个人跑到楼下,特意做了个特大的蛋糕,本想等到第二天再给她看的。可是在晚上当吃过饭再来修饰的时候,发现有辆面包车停在我做蛋糕的地方,于是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弯腰低头一看,那辆臭车居然把它的前右轮压在我的蛋糕上。我的蛋糕就这样给毁了!
除了做蛋糕,我们还干过不少傻事、趣事。我们曾试过在狂风暴雨天,躲在家里的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原因是怕雷公伯伯看见我们,怕他会用闪电来打我们;我们曾试过和其他小孩学电视里的武侠扮演角色,还硬用小刀把孤儿院后方的香蕉叶割下来当伞;我们曾试过在晚上和别人在小园子里玩结婚的游戏,让她扮新娘,我当新郎…………
而今,我却死了,很快就要去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即使站在她的身前,她却看不到我,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怎么能让她明白。
厕所是大小便的地方,大便又叫大号、抽解;小便又叫小号、小解、一号,甚至现代人又把小便说为“唱歌”。
盥洗室在人们日常生活中扮演着极重要的角色,我们每个人一天当中都要向它报到好几回。从早晨起床刷牙、洗脸、大小解,都要在盥洗室里完成;到了晚上就寝,甚至睡觉以后,半夜还要起来报到二、三次。此外,外出办事,有时会客之前,先要到化妆室整理一下仪容,才能出场应对,所以化妆室对我们的人生非常的重要。―――感谢QQ网友“我主沉浮”倾情提供。
******************************************************** 单单正闷着头哭着,可能是觉得再哭也没趣,声音开始放小了。
我将思绪拉了回来。都已经是死的人了,还是坦然面对吧,在我还没有被收魂鬼带走之前,我必须和她说最后一次话,让她记住我。
于是,我不得不放下所有的精神包袱,再一次凑到她的身边,拉低了嗓音,并连续说了一串话:“单单,别哭了!不要害怕,我是厕所,我已经死了,现在你看不到我的。”也许人类在痛哭的时候,心中想着的仅仅是一些委屈或悲伧的东西,而淡漠了平时对伤害和恐怖的谨慎,这次单单没有像之前一样有太大的举措,而是尽量将哭声抑制住,抬起小手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并颤抖着问:“厕所,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就在你身边。”我安慰着她,并想将她抱着。是的,我确实抱住她了,我太不舍得离开她,但她并没有半点身体上的反应,也许我的身体只是空气吧。
“那,夏老师错怪我了,是吗?厕所,你怎么就死了呢。”她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又似乎在困惑着我的死去。
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说清楚我的死因,但我又不能让她带着太多的疑惑继续她的生活,于是我说:“我是发烧病死的,单单,你以后要听老师和西阿姨的话,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我的这番话,仿佛是从大人嘴里说出来的,但是我却把自己当作大人似地说了。
“你还会回来吗?我好希望你没死,每天上课和睡觉的时候,我就总会想到你。”说着说着,单单又开始掉起眼泪来。
“我会回来的,你要等我,知道不?”是的,即使我不再回来,我的心里还有她的存在。我虽然不懂得人类所说的爱情是个什么东西,也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这一类型的小孩子身上。但是我却非常明白一种亲密情感之后的不舍和牵挂。
“厕所,是不是我死了之后,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她的话一说出,我感到十分恐惧和震惊,接着又听到她带着哭腔说着:“爸爸妈妈也死了,我好几次都梦见他们在喊着我的名字,如今,你也死了,我不知道以后我该怎样生活。还不如死了,和你在一起,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这样的话,显然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说的。但是,我相信,当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着生活的乏味和临近的死亡时,还能有什么幼稚,还能有什么无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