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不讨厌,就是满意。

念咒似的,辛实现在心里只要嘀咕着这句话,就放松许多。

他鼓足勇气,低着头继续去摸辜镕的腿,避开他的膝盖,从膝弯一路向下捋到脚踝,一路揉一路捏,闷头给他按摩,喃喃道:“我洗了澡的,洗得干干净净,衣裳也是新的,可香了,不会弄脏你的床。大不了明天我给你把床铺换一套,好不好?”

除却艾檀香,确实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这是辛实的气息。静了静,辜镕低声道:“不必换。”

这声音听起来非常温和,辛实抬头悄悄瞧他一眼,辜镕神色十分柔和,也正静静瞧着他。他吓了一跳,却没再躲了,眼睛弯起来笑了笑,小声道:“辜先生,你不生我气?”

“像你这样整日地犯错,我气得过来?”辜镕从旁边扯了个枕头,把自己的脑袋垫高了些,半倚在床头,眼睛半眯,嘴角竟然隐约有些笑意,“下次要提前讲,没有哪个佣人像你这样,一声不吭就爬上主人的床。”

不算白天那个冷笑,这还是辛实第一次瞧见他笑,笑得很淡,可是漂亮极了,很有气势。其实辜镕不笑也已经足够英俊,但笑起来更好看,是那种有男子气概的英俊。

可他说下次?怎么还有下次呢?难道他不是头一回抽筋。那么下次他再抽筋,自己还得爬他床上来伺候他?

辛实赶忙问:“辜先生,你的腿常常这样疼?”

这语气,像话家常,没什么敬畏心,辜镕却觉得心里舒坦,嘴角微微一展,点点头说:“受伤以后就变成这样。”

那就是疼了一年多了,辛实心疼地皱了皱眉,说:“肯定是不常用腿才会抽筋。你就没想过把弹片弄出来,弄出来就能走路,多走路就不会抽筋。”

似乎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辜镕面上的柔色淡了:“弄不成。”

“为啥弄不成?”

“麻醉药品对我没用。”

没尝试过怎么会知道麻药没用,辛实的呼吸顿了顿,他想,辜镕一定是尝试过取弹片,可是麻药不起效,生挖血肉疼得他受不了,才没取出来。

面色一白,辛实慢慢地说:“那还是不取了,这样也挺好的。我有力气,不怕累,我天天都给你按,保管不叫你抽筋。白天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推你去……”

说到这里,辛实黯然地住了嘴。他主要是来修窗户,顺带伺候辜镕,等到窗户修好,又买到船票,他就得走,夸下这样的海口干什么,他又办不到陪他一辈子。

匆忙地,他又补上一句:“只要我在一天,就伺候你一天。”

辜镕没说话,轻轻笑了一声,苍白的面颊上有一层薄薄的红晕,是辛实的按摩起了作用,他身上的气血重新活络起来了。

大概一刻钟后,辜镕叫了停手,辛实硬生生把他的腿搓得发烫,自己脑门上也起了一阵汗,显见累极了,可还忧心忡忡,望着他说:“真好了假好了?还疼的话我接着给你揉,对我没什么可瞒的。”

“真不疼了。”辜镕撑着身体坐直,把两条腿从辛实膝上搬下来,又慢吞吞躺平下来,等到盖好被子,扭头催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别坐在我床上吓人,回去睡。”

辛实脸一红,赶紧就下了床,走前把风扇换了个角度,不朝着辜镕的脸,只对着胸腹吹。做了点体力活,他累得厉害,躺到榻上,沾枕头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日还是做那些活,辜镕有事要办,他就推着他走,辜镕无事召唤,他就在一边琢磨修窗户的事。辜镕午睡了,他彻底闲下来,把前一日的衣服搓了晒好,就溜达到游廊上去修窗户。

说是修,实际是重新造。

蠡壳窗又叫明瓦窗,最主要的材料是贝壳。

要做这样一扇窗,首先,得购入大量贝壳,将其磨得锃光瓦亮薄如蝉翼,接着拼图似的将大小不一的贝壳安到硕大的窗框上。由于贝壳易碎,因此此类工艺不仅费劲费时还费钱,只有一样好处,就是美观,安装好以后,窗户在光下有种淡淡的流光溢彩,十分漂亮。由于工艺复杂,极其需要时间精力和金钱,因此等闲人家不会使用。

凑巧的是,辛实正闲得发慌,最不缺时间,并且具备十分的耐心和专注力,最重要的,辜家也并非等闲人家,有钱得很,所以制作起来实在称不上艰难。

雪市临海,多罕见的贝壳也是要多少有多少,詹伯一口气把他要的工具全买齐,整整一个时辰,辛实就坐在自己院里的井边,洗洗磨磨。

辜镕午休的时间非常固定,辛实从不在一件事上犯第二次错,昨日就险些误工,辜镕叫了詹伯来喊他才急匆匆跑过去,今日劳作片刻就去屋里瞧墙上的西洋钟,等到时间差不多,利索地就收拾完东西赶紧回到辜镕的院子,坐在廊下的矮几上等里头喊。

今日依旧是个大晴天,辛实认为自己来到马来亚,已经不太分得清四季,因为无论何时,总是能看到绿树鲜花,白日的热风拂过脸庞,暖烘烘的。

按理说该高兴,在福州,他总是要担心冬日里没衣裳穿没柴火烧,在这里,几乎天天都是晴日,一年到头就穿一身衣裳也尽够用了。可辛实的心里总是不安定,每日的好天气太像个梦,不真实,时时提醒他,这不是家,迟早要醒,早晚得走。

辜镕醒来的第一件事,倚在床头痛快地喝了一杯茶,接着说要如厕。

厕所在浴室旁边,要如厕就得下床,辛实手里还拿着茶壶,听了这话,赶紧把茶壶放回桌上,推着轮椅回到床边。

辛实走上去,一把掀开辜镕的被子,想扶他下床去厕所:“茅……厕所刚点上驱蚊香,有点冲鼻子,我先去把窗打开一点好不好?”说厕所两个字,辛实还觉得别扭,可辜镕不准他叫茅坑,说不文明,非要他叫厕所,辛实确实不如他有文化,赧然之下只好改口。

马来亚天气温暖,即使是秋冬的睡衫也制作得非常薄,几乎是宽宽松松地贴在身体上,这一掀,男子独有的那个器官的形状,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猝不及防地展示在了辛实眼里,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那状态可够精神的。

辛实先是一呆。早晨辜镕比他醒得早,叫他进屋伺候时,辛实发现他早早地就坐在床头看上了书,因此还没来得及见识这样的场面。眼下突然撞见,他一下子居然有些无措。片刻后,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他脸一红,心想辜镕总说文明文明,可这样敞着腿就挺不文明的,于是又把被子给辜镕盖上。

辜镕正处于刚睡醒的蒙昧时段,辛实这一掀一盖,令他感觉方才仿佛有一把巨大的蒲扇给自己扇了风,他陡然吸了口风,差点被呛到,顿时十分不满,说:“你发什么疯?”

“啊?”辛实仍在羞愧,还有些愕然,回答便有些迟钝。

愕然是没提防就瞧见了辜镕的裤裆,羞愧则是心里忍不住想,自己想错了辜镕,大错特错,福州那个老大夫倒也不完全说得对,辜镕的腿坏了,可兴许是坏得不那么彻底,那东西可威风凛凛,甚至有些吓人。

他自小在三教九流遍布的街头长大,被迫听过许多不入流的淫戏,因此即使没试过男欢女爱,也没亲眼见过,可脑子里模模糊糊清楚那是怎样一回事。

心里头,他先是为辜镕高兴,高兴他还能人事,不必绝后。

接着又泛起同情,男女譬如卯榫,相距过大,总有人要吃苦头,看辜镕这块头,必然是要叫将来的太太吃苦。

隐约还有些憧憬,他太无知,并不知晓这玩意是不是还能继续长,等他到了辜镕这个年纪,是不是也能长得如此雄伟。

“一天到晚迷迷瞪瞪,你只叫我不要骂你,可你也得让我找不到错处。”辜镕斥责了几句,瞧他耳朵发红,该是知错了,才停止下来,自己掀开被子,腾挪到轮椅上。

同是男人,辛实并不比他少些什么,因此他斥责得十分理直气壮,没有立刻想到,引起辛实心神恍惚的罪魁祸首其实正是自己。

第16章

四点多的时候,辜镕坐在书桌前,拨出一个电话,又接到一个电话。

辛实没用过电话,见都没见过,心里直稀奇,还没本书大的玩意,居然拨弄两圈就能和百千里之外的人说上话。

他站在辜镕斜对面的屏风边,盯着辜镕搁在右边脸侧的镀金听筒看,怕辜镕发现他偷窥要骂他,并不大敢正大光明看,瞥一眼收一眼,窝窝囊囊的,像个念书走神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