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整夜的大雪在黎明前悄然停下。北方小城的天空湛蓝可爱,路边积雪积了薄薄一层,白色的光映在坐在咖啡店里的人眼里,掀起一圈细微的波澜。
“补充的条约都放在这里了,”律师站了起来,和对面的沈祁握了下手,“您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障陈女士的权益。”
沈祁礼貌地微笑了下,接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对面能判多少还是要您了,麻烦梁律师。”
包厢的门被人阖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沈祁靠在椅子上,看时楚生给他发了条消息,大概是问他现在在谈完了没有。
窗外的景色洁白一片,映得沈祁眸子默不作声地弯了弯。他平复了下心情,接着回复道:“刚刚才见完。哥哥,你才起床吗?”
这次对面沉默了很久。沈祁却极有耐心地等着,直到对话框上面的圆圈转了转,时楚生给他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沈祁动作一顿。打开照片的瞬间,他默不作声地眯了眯眼睛,一道极危险的棕色沿着瞳孔阖然消逝,随后便渐渐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时楚生给他发了张自拍照。
模糊不清的镜子里,青年正懒散地靠在洗手台边。他左手举着手机,右边的肩膀上胡乱地披了些头发,从头发的缝隙里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青年的皮肤,上面还布了些暧昧至极的红痕。
他半天没回复,时楚生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发过来第二条:“是我没把控好角度拍好吗?你怎么不回复我?”
沈祁笑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后不得不用虎口用力地抵住眉骨。清晨的光从窗边坠落,他摩挲着屏幕上的哥哥,最后直白地发了条语音过去:“哥哥,看到你这样,我。了。”
中间那个字眼他咬得极轻,却偏偏发音得极为准确,为的便是不让时楚生有任何错认的可能。对面的人许久没回复,沈祁便轻笑一声,用唇角珍惜地碰了碰哥哥,最后长按保存进相册。
私家侦探进包厢的时候,看到的一幕是自己的那名神秘雇主正捧着手机嘿嘿傻笑。他不好打扰,只好提着文件袋碰了下桌面,才把面前这名已沉入爱河的雇主拉了起来。
沈祁看了他一眼,便放下手机直起身,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说吧,”他抬起眼,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我让你调查的东西调查的怎么样了。”
“好,”那人也不废话,而是麻利地拆开手上的文件袋,接着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这是您要的陈竹惊女士丈夫的所有犯罪资料,”那人看了看对面不动声色的雇主,最后从文件袋里又抽出另一叠的纸来,“这是您要的另一份,有关于时先生的所有资料。”
沈祁抬了抬眼睛,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淡:“谢谢。”
陈竹惊的那一叠他随意扫了眼,看了遍里面大概的内容便阖上了。之后他得直接把这些证据交给警察和律师,这是那畜生犯下罪行最直接的证据。
视线挪到另一份资料时,沈祁平静无波的眼中突然急速抖动了一下。
侦探提供的那叠纸实在不算厚。但就是这么薄薄的几十张纸,就包括了时楚生从出生到现在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他出生的医院,他小学的学校,他得到的第一次奖状,关于他很多的……都是关于他的事,关于沈祁不知道的所有事。
他的哥哥就是这种善于隐藏的人。他的经历,他的过去,他的想法……时楚生基本上没有和他说过任何事,沈祁全部不知道。他不知道的事男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那只好沈祁亲自来查。
手上那些资料很轻,甚至很多都经历了许多年月,脆弱得恍若一捏就碎掉的蝉翼。沈祁的力度却很大,仿佛只要这么做,时楚生才不会化作蝉从他手上飞走。
沈祁本质上只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疯子。
关于他的哥哥,在时楚生那里永远也得知不到的事情,他必须要了解得一清二楚哪怕是用最肮脏最恶心的手段。
昨天风尘仆仆来得太匆忙,晚上又被沈祁拉着折腾了一阵,时楚生几乎是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到早上九点。
身边空荡荡的,沈祁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时楚生在手机上看到了他的留言,还在旁边的桌子上发现了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一看就是沈祁放的。
……沈祁好像他身边一只一直在小心翼翼讨好他的小狗。
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比喻,时楚生忍不住笑了笑。洗脸的时候他拧开水龙头,捧了点水擦了把自己的脸,接着把胸前的头发一缕接着一缕打湿。
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残存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青年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湿成一缗一缗,有几滴水从额边碎发落下来,在眼睑下方划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他直起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给沈祁拍了一张过去。就算是给沈祁的奖励吧青年有点紧张地关了下手机,接着又神经质地打开。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过了很久沈祁才给他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只不过他并没有等来沈祁的夸奖,等来的却是沈祁的虎狼之词。
“……”
昨天晚上是他对不起他,他如果真的想要……时楚生咬了咬唇,用力到咬到嘴唇苍白。
他可以尝试着给他。虽然还是很害怕,但是他可以试试……
关于沈祁的任何一切,只要沈祁都想要,他都很乐意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他。
到达3301病房的时候,时楚生的脸还很红。羽绒服里的毛衣领子被人刻意拉得很高,遮住了昨晚上一夜放纵的痕迹,对上陈竹惊沉思的目光时他几乎被照得无处循形。
沉默了好一会,陈竹惊才开口:“外面出太阳了吗?”
时楚生坐在她床边,拿起小刀给她削了个苹果:“现在没下雪了,外面是晴天。但是路面上的雪还挺厚的,还没有化完。”
陈竹惊听后笑了笑:“北方的雪可不像南方,才过了一个晚上根本不会化完。”说着说着她声音又低落下去,“……我想回山城。”
屋子里的暖气嗡嗡运行着,明明很暖和,但陈竹惊就是觉得冷。比她度过的任何一个冬天都冷。
时楚生顿了顿。他沉默的两三秒内,屋子里的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陈竹惊阖了阖眼皮,被打断的骨头处又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疼痛。昨天晚上下雪,好像更痛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时楚生才开口。他语气温和,并且刻意引导着转移了话题:“我刚刚在楼下看到花花姐了,并且她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油酥糕。”
“你如果喜欢,回了山城后我可以学着给你做 。”时楚生说。陈竹惊没办法拂了他的好意,过了一会儿,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默默地哭了。
女生的声音闷闷地从下面传来,还带着细微的哭腔:“楚生哥,对不起……”
时楚生安慰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上次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只是因为那个畜生欠了一笔贷款,利滚利利滚利滚到了百万元……”陈竹惊的整个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截苍白枯瘦的手腕,“那时我只是来山城玩一趟,那边的人就威胁我别想着跑,还说,还说……”
在陈竹惊看不见的地方,时楚生整个拳头猛地攥紧,连着手心上也渐渐浮现出了黏腻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