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听到那帮人的消息就过来了,因为来得匆忙,声音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少。冷风刮过他的耳边时,他整个人忍不住抖了一下。没想到年底的山城这么冷。
叛逆学校一般都有小黑屋,沈祁被丢进去过两次。十几平方米的屋子只有一张破床,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恶臭味,四周被水泥封得不见天光,而一关就是一星期。
沈祁本来就对黑暗有阴影,这里出来之后他更怕黑了,甚至有段时间到了必须开灯睡觉的地步。祁娟刚开始还纵容着他,最后直接不耐烦了,强硬地逼着他关灯睡觉。
黑暗里有厉鬼。
更准确来说,黑暗里的一切事物都是不可知的,他怕厉鬼,更怕黑暗里爬上来的恶人。
……而宋卿作为一个同性恋,他被扔进去的次数比沈祁更多。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沈祁看到他身上伤痕累累,整个人奄奄一息,苍白的唇角边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沫。
那是人要死去前的征兆。
“……”
沈祁回来的时候,时楚生正坐在酒店的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了门那边的动静,青年转了转头看过来,声音平淡无波:“回来了?”
屋子里充斥着热腾腾的暖气。沈祁站在门口,他一身寒气,大衣上都浸满了雪。沈祁站在门口,他面庞通红,时楚生却半分没有过来的意思。
时楚生不理他,沈祁突然感到有点委屈。
他在门口抖了抖衣服。细微的雪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来,落到沈祁漆黑的眼眸里。
“你回来了就坐过来。”时楚生冷声道。
沈祁东倒西歪地走过来。青年神色一顿,接着就见沈祁全身没有骨头似的压在了他的身上。
时楚生动作一僵,紧接着就是沈祁抱住他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压了过来,落在他的脖颈间。
“哥哥,我有点难受……”
沈祁整个人橡皮泥一样软趴趴地趴在他肩膀上,时楚生身体一软,差点被身上的人压倒。他好不容易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沙发,就看见沈祁有气无力地趴着,整张脸烧成通红一片。
“发烧了?”
他语气转暖了些,接着扶着沈祁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他一只手扶着沈祁,一只手还撑着墙壁,实在没有多余的手来给他量体温。无奈之下,他只好低了低头,碰了碰沈祁烧得通红的脸。
他的体温滚烫得吓人。
青年皱了皱眉,抬起头的瞬间,他对上了沈祁的目光。他虚虚阖着眼,整个人虚弱地倒在他怀里,半天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口袋里那个冰凉的小瓶子硌得他手指生疼。所有的质问被沈祁轻飘飘地打断,死在了他的喉咙里。
因为时楚生看不得沈祁挨任何疼。
“你有点压着我了……你先起来一下。”时楚生尝试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因为怀里这人的重量失败了。他只好借着力度拍了拍沈祁的脸,动作轻得都不忍打疼他。
沈祁扶着他的肩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哥,我全身软得没力气……”
沈祁平时的声线硬,这次不知是不是发了烧的缘故,这连带着他的声线都软了下来。时楚生对他毫无办法,只好把他一边胳膊扶上肩膀,一边架着人往卧室里走一边忍不住开始唠叨。
“我不是让你不要冒着雪不打伞吗,北方的天气比不得南方,这么冷的温度你不发烧才怪……”青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沈祁突然抬起头:“哥。”
“什么时候回山城?这里太冷了。”
嘭的一声,沈祁被时楚生扶着坐到了床上。时楚生的力气大,他搀着他半边胳膊,伸手便把沈祁身上的厚衣服脱了下来:“过完年就回去。”
沈祁嘀咕了句:“行。”发烧后,他整个人脱去了平日里的一层戾气,像个洋娃娃一样软绵绵的任人摆布。时楚生脾气很好,他抓着沈祁胳膊绕了几圈,好容易把他睡衣套身上。叭唧一声,沈祁毛茸茸的脑袋从领口钻了出来。
他们仿佛又变回了六年前哥哥照顾弟弟的单纯关系。只不过现在他们不仅是兄弟,更是互相的恋人。
“你生病后还挺听话。”
沈祁被时楚生扶着躺在床上。他抬了抬眼,语气里有隐隐约约的不服:“我一向都很听话。”青年还要说什么时,他就看见沈祁把头转到一边,语气严谨地补充道:“听哥哥的话。”
沈祁十三岁遇到时楚生,可以说自从他们遇到后沈祁就没有向他展现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他像一个被人早已设定好的程序,一直严谨死板地朝着前方的轨迹运行着,直到遇到了时楚生这个致命的bug。
时楚生替他拉上窗帘,把他身边的被单掀起来。沈祁胳膊一凉,原来是青年在他身边放了好体温计。见着这人乱动,时楚生把他手臂按住,假意警告他:“再动这辈子别回山城了。”
沈祁皱着眉:“今年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跟谁过年……”
“我和你陈姐姐商量了一下,就我和你,花花和他男朋友四个人,”时楚生把他被子掖好,想到什么后又问了他一句,“你不是还有个外国友人要来吗。”
沈祁瞬间想到了James上次打来的电话。
沈祁不欲与哥哥多谈这名心理医生相关的信息。他不想让时楚生知道自己曾经得过精神疾病,于是随便敷衍了过去:“国外的一个人,不熟,应该是来出差的。”
时楚生点了点头,只不过他刚站起身来便被沈祁紧紧地抓住了。沈祁声线得像张弦,语气有些落寞紧张:“哥你干嘛去?”
他本来就黏人,生病后只会更加黏人。时楚生的目光从自己手腕上搭着的那条爪子移开,接着再落到沈祁烧得通红的脸上。像条小狗见到主人要走了急得跳起来挽留主人。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比喻,他的唇不由得弯了下,这下沈祁欺骗他的怨气也随着彻底消散开来。
“我去买点药,”时楚生安慰般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在这里睡一会,等一会我就回来了。”
James一直不允许他回国,结果前几个月沈祁瞒着他偷偷回国,把他气得往中国打了十几通越洋电话。天高皇帝远,美国人管不着他,沈祁直接把他删除拉黑一条龙乐得清净。直到他中途不得不回去处理事情,在公司的时候就被医生逮住了。
James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但是在工作方面非常强硬死板。沈祁被扣住检查了好几天的心理,直到他确认沈祁状态稳定才把他放了出来。
这次他给沈祁打电话,说打着过春节的由头来中国玩,估计是想来找沈祁做例行检查的。毕竟如果他不主动来,沈祁是绝对不会动身回去的,James硬是拿这个什么狗屁新贵毫无办法。
于是当时楚生回来后,他便看到沈祁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身上穿着件极其单薄的白衬衫在客厅乱晃。
“你下来干嘛?”
时楚生无端地感到火大。沈祁都烧成这样了,刚刚还哼哼唧唧闹着难受,没想到现在就跑到外面来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