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珍珠打起精神,随意应付了几句,于无人处神情落寞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早该知道的,她在周明那,真的半点胜算都没有。

屿山村临近一片海域,青蓝色的大海侵蚀着漫长的海岸线,靠海吃海,捕鱼谋生。

黄珍珠二十岁就嫁给同村的狄敏。

狄敏对她好,出海之前在床上搂紧黄珍珠的肩,亲她汗津津的脸,让她等他。

狄敏乐此不疲地一遍遍念她的名字珍珠珍珠,你在金店看的那条珍珠项链,回来挣了钱我就给你买。

金店在村头人多的地界,隔着时日长了、留着划痕的玻璃,圆润的珍珠项链挂在红丝绒的颈部展架上,颗颗珍珠在射灯下散发着璀璨光芒、漾着细碎的光。

狄敏爱她,那时两人新婚,爱情的火焰烧得正旺,纵使黄珍珠要天上的星星,狄敏的爱都足以支撑他一鼓作气摘下来。

只是可惜。

黄珍珠答应的等,她等了。

狄敏答应的回,船翻了。

海那么大那么大,狄敏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就在天塌地陷之际,黄珍珠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是双生子。

狄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婶婶,许是年轻爱得轰轰烈烈、纵使天人相隔、吾爱永逝,黄珍珠依旧苦熬了十个月,生下他的遗腹子,一男一女,取名狄桢狄珠。

黄珍珠心想,这就是狄敏留给她的‘珍珠’。

流言蜚语来得很快,先是说她不祥,狄敏长得不像短命相,都是她一脸克夫相闹的。

再就是村头巷口嗑瓜子的长舌妇,怎么说的?她八成在外面有男人了,那对野种就不是狄敏的。你想想啊,给亡夫生孩子,感天动地啊,在古代能封姓黄的一座贞节牌坊,在今朝能上感动中国。

黄珍珠被人戳脊梁得在村里没办法待下去了,哥哥黄栋梁那时候在南市做警察,临时聘用的,俗称临时工。

做和在编人员一样的事情,拿比在编人员少很多的工资。

即使如此,黄栋梁还是乐此不疲,上班的时候勤奋认真,还很搏命,偶尔受点小伤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工作负责,尽到自己的责任。

黄栋梁知道妹子的情况,腆着脸走关系讨人情在南大收发室给黄珍珠谋了份工作。

来电话催黄珍珠上南市,话里话外艳羡非常南市好啊,改革开放,灯红酒绿,遍地黄金,钞票能淹脚脖子。 ?43163㈣003?

06 明知故问 <宝石灯火(剪我玫瑰)|PO18臉紅心跳

06 明知故问

**

就这样,在村里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黄珍珠只得将村里服装厂的工作辞掉,把刚十个月的狄桢狄珠托付给朋友狄妃,许诺每月按时汇来照顾费,上了同村阿虎哥的小货车。

阿虎哥要去县城送鱼,他人好,不似村里的人对黄珍珠指指点点,顺路送她去县火车站。

摇摇晃晃的小货车,黄珍珠望着窗外,她从未出过县城,不知南市是什么光景,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六月的天,车内没空调颠得又厉害,黄珍珠颊边垂落几缕汗湿的发,没注意到阿虎哥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再看她一眼。

黄珍珠初到南市,被这处的高楼大厦四通八达繁华热闹惊艳了一把,暂且不提。

遇到第一关,是填写职工信息表上的‘婚姻情况’,她问哥哥黄栋梁:“要怎么写?未婚还是已婚?”

她名义已婚,可并未和狄敏打结婚证,在村里,都是摆过酒就算结婚了。

黄栋梁说写丧偶,指点了她:“日后若是南大有教职工扶助,发钱发物,你就有份。”

于是,黄珍珠在婚姻状况上,端正地写了‘丧偶’二字。

黄珍珠总担心在屿山村里似的,寡妇被人视作低人一等,满怀忐忑去到人事科交表。

柜台那老大姐透着眼镜顾着打毛线,连看都没看她,随意一指让黄珍珠放那,说她会整理。

手一挥,就让黄珍珠走了。

遇到第二关,是知识不够,总闹笑话。

在收发室上班几日,那日黄珍珠正登记包裹,瞧收件人是一连串拼音,David ? Zhou。

即使不会,黄珍珠还硬撑着不愿露怯,问同事甲:“da,‘大’字我会拼,vid要怎么读?”

言外之意是她会拼音的,不是什么都不懂。

同事接手包裹,看了咯咯直笑:“不是拼音,是英文名。大卫周,周校长的儿子。”

话音刚落,有人就来了,轻敲收发室的门,声音温润:“今日我有个越洋包裹,来了吗?”

黄珍珠抬眼,正对上那个男人,气质矜贵,簇新的白衬衫间瘦削的下颌线条,明明在微笑,英俊的眉宇间自带一股冷漠疏离感。

许是在村里待久了,第一次遇上这样模样的男人,黄珍珠暗无天日的心脏竟被闪了一下。

“来了。”同事甲将签名笔递过去:“明公子,其实不劳你来一趟的,晚点会送到宿舍区的。”

周明笑着解释:“这个包裹紧着用。”

柜台稍高,周明单手撑着台面,另一手签名,黄珍很难专心工作,眼角余光就是男人修长的手指圈着签字笔签名,还有那高大的身材。

收发室历来亲近这位温润斯文的校长公子,在他签字时,同事甲和周明介绍:“这位是我们收发室新来的同事,姓黄,叫黄珍珠。”

黄珍珠被点名,迎着他的眼笑了笑,像其他同事一样,叫了声明公子好,其实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加速。

周明好像想到些什么,又很快掩盖,对她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