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操纵傀儡。

他垂下眼，不肯再看。

晚宴很热闹。

觥筹交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谈衍一手搭在许错身后的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触碰他赤裸的肩膀，一边和王超谈合作事宜，甚至还有心思恭维几句顾岚的画作，很真挚地说顾岚是他这几年最欣赏的新锐画家。先前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仿佛只有许错一个人记得，除了他，所有人都言笑晏晏。

“这儿太闷了，我要出去吹吹风，”顾岚道，“许错，你和我一起？”

放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顿住。

许错点点头。

他没去看谈衍的脸色，和顾岚一起走出了灯火辉煌的礼堂他知道，这一路，谈衍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他身上，有如铸有倒刺的弓箭。

走上甲板，带着凉意的海风吹来，许错觉得，这些天朦朦胧胧笼罩着他、把他困在其中的那层雾骤然消散。

他看见顾岚那张艳光四射的面孔上透着几分好奇的、善意的笑。

顾岚自来熟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松了口气，“看你脸色那么难看，还以为你发烧了，还好没有。”

许错愣了一下，说：“……我没事，谢谢。”

顾岚歪头看他，笑道：“是因为谈衍，是不是？”

他的目光瞟过远处的谈衍，发觉他正满脸不善地盯着这边，笑得更开心了。他可真讨厌这些以为能享齐人之福的渣男，仗着手中权势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真可恨。只是……他看向眼前的许错，只是，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睛里都没光啦。

他知道许错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知道，如果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他不见得能比许错应对得更好。

他比许错幸运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不知道。也许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遭受磨难的。他和许错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有王超，王超为他挡下了所有的风雨，没有半句怨言，而许错……许错陷在泥沼之中，眼看着就要灭顶，唯一抓住的浮木却是一个过惯了顺风顺水的生活、以为自己不用牺牲任何东西便能拥有一切的纨绔。这让他不得不去想，如果没有王超，他现在又是何等境况。

兔死狐悲。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真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是不是？”

许错睫毛颤了颤，去看他。

顾岚挤出一抹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许错点点头。

可顾岚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他故意道：“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稀罕的东西，你想要多少个没有，何必非得挂在谈衍这一棵歪脖子树上？要我说，你不如甩了他，多试几个更年轻的大学生。”

这是许错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想笑。

他也真的笑出来了。

顾岚满意地捏捏他的脸蛋，说：“笑起来真好看。”

他想了想，说：“我看你也别找大学生了，找我吧，咱俩在一起也挺合适。”

许错忍俊不禁：“我怕，王总会，买凶杀人。”

顾岚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有些惊讶，这是件好事，起码说明他还在挣扎，没有完全放弃，“你看他像个反派，其实他还挺善良的，每年都给流浪猫协会捐一大笔钱。”

他靠近许错，在他耳畔说了句什么。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想起许错，就会心烦意乱。

第三十七章

谈衍远远地盯着许错。

说着正事的王超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的恰好是顾岚抬手掐上面前的人的脸颊的场景。这个顾岚，总喜欢动手动脚，这个坏习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也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他并不希望看见许错变成谈衍手中的玩具和傀儡。更何况，谈衍能找到许错，其中不是没有他的推波助澜，他不想把和自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许错推下悬崖。

王超哼了声。

这趟原本意在散心的旅程在许错得知谈衍订婚之后，变得索然无味。

虽然这是他自己的事，但谈衍还是宁愿许错好好地闹上一通，也不愿意看见他明明就不高兴、却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许错表现得越乖巧、越柔顺，他越生气、越愤怒。他无法忘记许错扶着栏杆吐得一塌糊涂的场景，那足以说明许错对他订婚这件事的看法，可是许错一句话都不肯说，一个问题都不肯问，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谈衍终于忍不住了。

回程时，他若无其事地道：“我既然说了不会让任何事影响到你，就一定说到做到。许错，这么多年，你比谁都了解我，你一定知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用余光去看许错的神情。

许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衍胸口燃烧的火焰越来越盛，语气冷硬了不少，说：“怎么？你不相信？”

许错没抬起头，只是几不可觉地摇了摇，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怎么可能不“相信”谈衍。

可这并没有平息谈衍的怒火，恰好相反，他只觉得血一下子涌向大脑，让他的理智灰飞烟灭。

他真恨许错不为所动的样子，许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是怎么看他的，他都无从得知。还不如当年，当年许错不会把任何话闷在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都不管他想不想听。现在呢，现在，这个孤魂野鬼般的人究竟是谁？他的许错，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抓住许错的肩膀摇醒他，问问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他没有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