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手,仔细回想前世发生种种,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过了一遍,终于确认从前林家没有这劫难。如此一来,便不得不猜测,此事是因她重生所产生的蝴蝶效应。
嘉仪心中满是愧疚忧心,立时便写了两封信。一封寄予母亲问及具体情况,为了使她放心,言明若祖父之事实在难办她便去求一求陆骁,左右现下还是一家人;另一封则寄予平阳郡主,她是她表姐,自小一起长大,郡马过世后亦是消沉心伤过,两个女子境况相当,应当会伸出援手。
她让母亲才交给她的暗卫送出府去,深深吸了口气,唤小桃来替她挑选衣裳,倘若此事严重,恐怕只能去求陆骁,届时又要走上老路。
她心中惴惴不安,咬着唇望向窗外,任由婢子轻柔的手在她脸上画眉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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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骁平素酉时到家,今日因在大理寺审林家奴仆数人,便拖至了了亥时。
这案子蹊跷得很。被抓的刺客身上一丝线索也无,俱是服毒自杀。而林府奴仆自上至下,个个忠于职守,未曾离开半刻。可皇帝要微服出宫一事,只有林友雄一人知晓,便是其夫人,他亦未曾透露口风。
因此,皇帝才疑心其监守自盗,恐有弑君之心。
现下林友雄与林启云被押进大理寺,却没有证据指向,动不得,也不能动。朝中老臣被下了大狱,又是林家这样的世家,未免引得其余人兔死狐烹。
周皇室本就呈现颓势,又出了这样的事
陆骁念及满口胡言欲要杀光老臣的皇帝,眸色微沉。
这样的帝王,实在叫他没有守江山的欲望。
他长长吁了口气,靴子重重地踏在地上,长睫抬起往前,便看见了立在他院门口的女子。
她身量不算娇小,但却实打实的单薄,便是挺直了背脊,也似是在风中摇晃。她今日大约是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素青色的纱尾烟罗裙,外头罩着件同色小袄,便是一团乌鸦鸦的青丝上,亦是别着只珠花,瞧起来比往常多了些人气。
离得这般远,他仍然瞧见了她唇上点的口脂,像是那日他们遇刺时她手上沾上的他的血。那会儿她离他近了便慌得厉害,此刻见他一步步走近,却是面容平淡,略带着倔意。
她站在那儿,提着一只灯笼,只她一人。
陆骁抬起手,不动声色地叫亲卫退下。
她来找他,他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行贿
行贿
陆府的灯笼彻夜长明,男人的身影被微弱的光芒映照在地上,拉长又缩短,直至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略略瞥她一眼,并不开口,似在等她先道。
嘉仪咬咬唇,运作了许久的防线仿佛破了个小口,面对着他时又变得慌张。她攥紧手心,支吾着唤他:“大哥……”
她晓得他院外虽无守门,却有暗卫,平常人进不得。她自天黑便等在此处,不敢推门进去,亦不敢让来往奴仆瞧见自己,躲躲藏藏几次,心中羞愧不堪。
陆骁听她乖巧叫他,剑眉微挑,大掌一挥便推开了门,待踏入两步,见她呆愣着不动,这才冷声道:“进来。”
嘉仪怔了怔,忙跟在他后头,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他径直去了书房,坐在太师椅上,曲肘架在扶手上,脸色疏离冷淡:“你有何事?”
她立在他对面,闻言一滞,似是被他冷硬的态度惊到,捏着衣角轻轻咽了下。又像是对要求他的事无从开口,摇摆不定地颤着浓密的羽扇。
陆骁磨了磨牙,她这般态度,想求人又没有求人的样,还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曲指轻敲桌面,声音漠然:“是为你林家之事前来?”
嘉仪攥紧了手心,被他戳中此行目的,是在意料之中。她咬咬牙,膝盖弯曲,“扑通”一声往地上一砸,她这诚意,实打实的清脆,连她自个儿也被痛得脸色发白。
她轻轻地嘶了一声,又忍住,垂下了头:“大哥,圣上遇刺一事,与我祖父绝无关联。他年事已高,被关入大理寺中,我想请你……”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骁从中打断:“请我关照一番?还是从中周旋?”
他冷喝一声:“林嘉仪!你这是行贿!”
嘉仪瞬时涨红了脸,跪在地上的膝盖亦是丝丝地酸麻起来。他话说得明白,是挑明了她把自己当做赃物,来贿赂他。确然如此,她骤然重生,因前世爱得太刻骨无法脱离,祖父与父亲一出事便巴巴地来求他,仍以为二人是从前的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她说归说,做归做,终于意识到自己言不由衷,恐怕并非真想逃离他,不若为何稍有可能便前来找他。
嘉仪不自觉涌了泪出来,一滴滴地往地上砸,羞耻自己此番做派,捂着脸抽泣。
她心中这样难过,不是因她还爱他,是因已经历过被他关在笼中一世,仍不舍得远离。
陆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眸子划过她那截雪白的颈脖,挑起她的下巴,面容冷峻:“问了你母亲,又问了平阳郡主,没有法子了便来求我?”
她微微一愣,攥着手不吭声。
母亲要她不许多管此事,但谈及陆骁,却道若有可能,便向他探听一番。她素来不愿她沾手朝堂上的事,现今这般,可见祖父的事她是真使不上力。而表姐便更直接,直道要母亲与她早做打算,父皇此次气得不轻。
他眸色幽黑如墨:“林嘉仪,你是在作践你自个儿。”
那我陪你一起死
那我陪你一起死
她哭得无声又可怜,望着他的眼神里没有焦距,出神地想着她自个儿心中的那些事。
陆骁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让她疼到回神。
他面沉如水,嘴上分明放着狠话,内里却是彷徨不已。他初见她,便好似与她分外熟稔,见她惧怕自己,便愈发好奇。而后遇刺与雨中相遇,更让他泛起奇异之感。他此生未对女人动情,唯独对她,短短几日,动了心,亦是动了欲念。
他早已做了决定,绝不能使两人纠缠上干系,可今日她自己送上门来,让他忍不住地想要掐着她搂入床帐之中。
然而这般做,对不起她,亦对不起他名字里这个“陆”字。
她来勾引他,未必是对他有情,只为了求她祖父父亲平安。然他心里欲念颇深,唯恐一不留神便酿下大错他决意要断了她心中的念头,必定要让她以为他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