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苏长召仿佛猛地回过神,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掩去眼底的神情,转身跟在那名侍从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走廊尽头处是两扇巨大的胡桃木门,侍从替他把门拉开之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苏长召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什么,径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进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小厅,地上铺着厚重的雕花地毯,左手边是一扇长长的花窗,此刻外层的暗绿天鹅绒窗帘只拉了一半,内层的白色半透明纱帘掩着大概是窗户没有关严,它的下摆还在微微掀动。正前方是一个大理石壁炉,暖黄的火焰在炉栅后面跳动,壁炉台上放着一柄细长的佩剑。壁炉两侧放着两个暗绿色的天鹅绒沙发,长长的流苏从两端的靠垫上落下来。

壁炉的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此刻右手边的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有乳白的蒸汽从里面冒出来。

苏长召迟疑了一秒,他这么一路走过来,身上的湿衣服下摆被吹干了一些,此刻半湿半干地挂在身上,比先前还难受。眼见着这里没有其他的侍从仆人,亚历山德罗似乎也没有回来的迹象,他决定还是先进去洗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

浴室里也很宽敞,外间带着一个同样胡桃木色的衣橱,里面挂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白色浴袍;里间则是一个圆形的大理石浴池。

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王子的习惯,弥漫的水汽中掺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甜香,苏长召对这个味道有些陌生,天然的警觉让他在迈进去的第一步就停下来了。

“放心吧,没有毒,只是一种特制的香薰。可以帮人舒缓精神。”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苏长召转头,只见亚历山德罗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斜倚在门口,身上的外套也换了,衬衫的纽扣散开了几颗,露出一角雪白的胸膛。

他手里拿着一朵形状有些奇特的花,只有三片花瓣,颜色漆黑,边缘又勾勒出一道隐约的白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也许是苏长召的目光中审视意味太过明显,亚历山德罗耸了耸肩,往外退了半步:“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达成了互相合作的盟友关系,哪怕只是暂 时的,那么起码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你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洗完之后出来吧,也许你会想尝尝这里的葡萄酒。”

说完他抬头看了苏长召一眼,把手里那支花放在门边的矮柜上,转身关门离开了。

这里虽然一应设施用具俱全,但一些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了,苏长召匆匆把湿衣服换下,快速把身上擦洗了一遍,在那个衣橱里左看右看,最后终于选了一件看起来不那么过分宽松的袍子穿上,板板正正地系好腰带。

开门出去的前一刻,他目光落到旁边的矮柜上。

亚历山德罗留下来的那朵花在热腾腾的水蒸气下已经有些打蔫了,但是他先前确实没看错,这是一朵纯黑的花,除了花瓣边缘有一道隐约的白色纹路,黑色在靠近花蕊的位置铺开了一片深浅不一的阴影,仿佛一个小小的漩涡,要把注视着它的人吸进去。

如果他没记错……这种形状的花瓣他在母亲的那个笔记本上见到过,旁边标注了一串长长的字母,他不太记得怎么发音了,只记得这个名字翻译过来之后叫做鸢尾。

他在晟国没有见过这种花,他记得小时候母亲似乎尝试在宫殿的花园里种过,但是那些小小的像球一样的“种子”无一例外在雨季到来之后都腐烂了。

在这样的雨夜看到这种花,让人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巧合之下的隐喻。

他眸色暗沉了一瞬,指尖顺着花瓣的脉络划过,在顶端停留了片刻,最后把那朵花重新放回矮柜上,推门走了出去。

外间的小厅里没有人,窗外的雨声未歇,雨点敲击窗玻璃的声音和炉火噼啪燃烧的声音之外,有一阵隐约的乐声从房间另一端传了过来。

苏长召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像是有人在用手指随意地拨弄一串弦线,但发出的声音与晟国的古琴不同,没有那么余韵悠长,音色却更富变化,也更偏低沉浑厚一些。

他循着声音的来处走到小厅右侧,发现了一扇有些隐蔽的木门,只开了一条缝,有晃动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

他微微偏头朝门缝里看过去,最先入目的是一个枝形烛台,放在一个棕色的像是敞开的箱子一样的东西上,旁边是一排白色的方块形长条,亚历山德罗就坐在这个“箱子”前面,手指在那一排白色的长条上移动着,他先前听到的乐声正从他指间流淌出来。

一曲终了,亚历山德罗似有所觉,回过头来,看见苏长召的时候微微笑了笑,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只手端起那个烛台,另一只手拿起另一边的高脚水晶杯,走到门口,自然而然地把酒杯递到苏长召手里,朝他扬了扬下巴:“尝尝。”

苏长召迟疑了半秒,低头抿了一口。

前面亚历山德罗已经走回了壁炉前,他把手里的烛台吹灭,放回到一边的壁炉架上,转身倚进了一张沙发里。

他衬衫的扣子依旧没扣,随着这个动作,衣领又往两边滑开了一些,跳动的火光下,他锁骨下方一块深色的印记格外明显。

苏长召有些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开,把那个酒杯放到沙发前面的长桌上:“很香。”

亚历山德罗没有接话,看着他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沉思,过了几秒之后开口:“你说你姓苏?”

苏长召瞳孔微微缩了缩,面上不动声色:“是。”

“往来翡冷翠的几户大的商号我都接触过,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去过东方的晟国,如果我没猜错,‘苏’这个姓氏在晟国……应该算是一个大户吧?”

苏长召没有正面回答:“我不知道殿下对于‘大户’的定义是什么,不过如果苏这个姓氏在晟国确实很常见。”

“很聪明的回答。可是就算再常见,也不是每一个晟国人都可以毫无芥蒂地与异国人通婚的吧?混居的情况在商路一带确实不算少见,可是如果你是附近的人,绝对不会是第一次来翡冷翠,你的家乡应该离这里很远。”亚历山德罗单手支着下巴,视线一直紧紧跟着苏长召。

苏长召低头笑了笑,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中间的长桌上,身体前倾,两只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搭在一起,看向亚历山德罗:“殿下对我身份的猜测应该不止这一些吧?”

亚历山德罗打了个响指:“确实不止。你身上有很多谜团。”

说着他从沙发里坐起来,也学苏长召的样子倾身上前:“我猜苏长召并不是你的真名,也猜你在晟国的身份也许……不那么简单。也许你是晟国贵族的后代?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你可以混进黑石那样的地方,并且让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奴隶;但是你的身手,你的言谈举止,还有你今晚对克劳用的手段,并不是普通人或者真正的‘奴隶’,能拥有的。”

苏长召没有闪躲:“所以呢,殿下的结论是什么?”

亚历山德罗抬手拿起桌上的一柄银质匕首,刃尖在酒杯中沾了沾,接着移到了苏长召的下巴处。

男人不闪不避,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抬起脸。

暗红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颌一路蜿蜒,在喉结处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痕迹,最后隐没入他浴袍的领口。

亚历山德罗突然觉得口感舌燥起来。

“我好像忘了问你,昨天晚上还尽兴吗?”他用匕首的刀背轻轻拍了拍苏长召的下巴。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电光火石间抬手握住了他拿着刀的手腕,曲肘一别,使了个巧劲卸了他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在匕首落地之前轻巧地接住了。

旁边的水晶杯被这阵动作带翻,歪倒在桌面上,一路骨碌碌滚到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暗红的液体洒了满桌,顺着桌沿一滴一滴往下渗入了地毯。

亚历山德罗不怒反笑,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勾住了苏长召的脖颈,贴近他耳侧:“我好像没告诉过你,你有一双很迷人的眼睛。”

他若即若离的呼吸在苏长召脊背上带起了一阵酥麻,眸光闪动间,他直接把人压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屈膝半跪在他身侧,也学他的样子往前凑近:“嗯,殿下也有一双比绿宝石还美的眼”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亚历山德罗已经一口咬上了他的下唇。

血腥味在这个带着些凶猛急迫的吻中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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