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德罗摇头:“陌生面孔反而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没过几分钟,房间门再次被敲响,夏丹走了进来。
亚历山德罗站起来,对苏长召开口:“走吧,去那个货栈看看。”
这次他们没有从进来的那道后门走,喀黛带着他们弯弯绕绕穿过了几道走廊,上下了几层楼,最后出来的时候,苏长召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热闹的主街上。
十来级台阶从房门处连接到街面,两旁是装饰华丽的雕花栏杆,一辆装饰华丽的三驾马车停在路边。
夏丹已经上前一步拉开了马车的车门,亚历山德罗看了身边的苏长召一眼,眼神有些似笑非笑:“长召,虽然我们的交易只有五天,但是这五天里不管在任何地方,希望你都能记住你的身份。”
苏长召眼神闪烁了一瞬,低头应了一声,接着率先走上前到马车边,弯腰伸手。
他虽然比亚历山德罗高出几英寸,但是因为血脉里掺杂了东方血统,看上去并不像这里其他有这个身高的人那么壮实,此刻站在马车边做出这么个低眉顺眼的姿态竟也不显得很违和。
亚历山德罗则抖落了先前在房间里的精明算计,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搭着苏长召的手登上了马车。
这次他们没有再穿街走巷,直接沿着主街出了西城门。
沿路台伯河始终在他们右侧,透过车门上那扇狭小的玻璃窗,苏长召默不作声地记着沿途的路线,结果没过多久就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实在是强烈得让人有些无法忽视了。
他在心里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亚历山德罗:“殿下想说什么?”
亚历山德罗面上神情坦然得很:“在想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是为了什么人不远千里来到法勒利公国,几乎要赌上身家性命,为的只是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解药。”
苏长召沉默了片刻,低声开口:“我没什么特殊的身份,我父亲略有资产,但是家里妻妾众多,我的兄弟姐妹也不少。中毒的人,是我一个幼妹,她今年刚满10岁,是我看着长大的。”
亚历山德罗没说话,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移开了视线。
马车继续走了二十来分钟后,停在了翡冷翠外城一片开阔的河口区域。
这一带应该是往来翡冷翠的商旅货物集散的地方,宽敞的空地上搭着十来座木质房屋,屋体结构简单,都是高门深户,不留窗户,尽可能地节省材料、最大化利用空间。
除了他们,这里往来的大多是两驾的货厢马车,车夫坐在辕驾之后,等车装满货便扬起手里的长鞭,吆喝一声,行色匆匆地赶着马匹往另一端的出口区排队等着登记。
虽然往来的车马行人众多,但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并不让人觉得混乱无序。
夏丹把马车停在这一片货栈前面一些的空地上,苏长召伸手便准备开门下去,亚历山德罗不慌不忙地按住他的胳膊:“我和夏丹进去就足够了。刚才已经让人去找了你那个同伴,他大概也在过来的路上,你留在这里等,人到了之后告诉他他的任务是什么。他的事办完之后,你嘛今天天黑之前把你见到的那个向导带到喀黛的住处。”
苏长召慢慢收回手,转头看了亚历山德罗片刻。
两人目光交汇间暗潮汹涌,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次考验,如果苏长召没能顺利把人带回去,那么他们之间也就不会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合作了。
片刻之后,苏长召唇角微微勾起来:“殿下请放心。”
亚历山德罗和夏丹离开之后,苏长召并没有在那辆马车附近逗留太久。
虽然自小生在帝王家,但因为身份尴尬,并且母亲早逝,他早早就学会了一套如何在人群中收敛锋芒、最大程度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方法。眼下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货栈场,虽然他身上的异族人特征很明显,但一时间竟没有人觉得他与这里违和。
亚历山德罗并没有告诉他褚颉会怎么出现,他还在琢磨着怎么想办法给褚颉留个信,右手边三五米开外的一栋货栈后门处冒出了一股灰色的烟气。
正在前面卸货的马车夫率先注意到了不对,本能地吼了一声:“着火了!”
周围十米范围内顿时乱了起来。
经过的马车上,车夫径直从辕驾后面跳下来,拉着缰绳把马车拽到远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而一旦一辆马车的行进路线被扰乱,后面跟着的、迎面过来的,统统要往旁边让开。片刻之间那栋货栈周围就乱成了一锅粥,驽马的嘶鸣,车夫的吆喝,搬运工的叫嚷,全部混杂在一起。
苏长召微微皱眉后退,并不打算搅进面前这一团乱子中。
一片嘈杂声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公子。
他四顾了一圈之后抬头,只见褚颉整个人都倒挂在面前这栋货栈的屋檐下,正一脸得意地冲自己眨眼睛。
苏长召:“……”
褚颉一个翻身干净利落地落下来,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开口:“公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怎么觉得好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苏长召捏了捏眉心:“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简单来说,我跟昨晚那位殿下达成了一笔交易,五天之内需要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之后他会给我解药,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说得言简意赅,褚颉不傻,哑然片刻之后道:“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就跟那位殿下有关?公子一个人留在翡冷翠可有把握?”
苏长召没有回答,反问道:“去找你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褚颉挠了挠头:“他只说你要我去追踪一笔钱款的去向,跟把我们卖到这里的那群沙盗有关系。”
苏长召“唔”了一声:“也不算错,准确来说这也是我跟他交易的一部分。但是那笔钱款没那么简单。我们之前对翡冷翠的政局不了解,从现在手头的信息看,那个人想要对付的是教廷。”
褚颉眼睛睁圆了几分。
苏长召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让我们出面,不管出了什么纰漏,他都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你此行一定要小心,这背后的利益牵涉不见得比我们所在的朝廷干净多少。如果发生危险,想办法先保全自己。”
褚颉面色凝肃:“公子放心。”
苏长召想了想,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瓷瓶递给褚颉:“从魔鬼城被俘虏这一路过来,我们这两张脸对他们已经不陌生了。他们迟早会知道我们离开黑石赌场之后的去向,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先发现你的‘尸体’,然后再回翡冷翠。”
褚颉迟疑着没有接:“这是石将军给您保命用的,给了我那您……”
苏长召摆了摆手:“我有我的办法。”
褚颉看着他,面上神情似乎忍了又忍,最后开口:“您比谁都知道在这些政治势力背后游走是多危险的事,我们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吗?”
苏长召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火中取栗的事情我们做的还少吗?在这样的环境里要想生存,有些危险是避不过的。”
褚颉沉默下去。
苏长召目光落向后面一团乱的货栈,反问道:“你动的手?”
褚颉回头看了一眼,点头:“公子放心,那不是明火,就是一个烟雾弹,我在赌场看见他们玩过,只是稍微改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