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纤细的姑娘站在亚瑟的椅子前面，一只手指指尖上沾了些褐色的膏状物，正在一边打量亚瑟的脸，一边往上面涂涂抹抹。

亚瑟身体板得端端正正，连眨个眼睛都有些心惊胆战。

他面前的姑娘在他鼻翼侧面补了一点颜料，看他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亚瑟阁下，您不用那么紧张，面部肌肉绷得太紧的话，一会儿颜料干了反倒会有裂纹，影响最终的效果。”

亚瑟的眉毛动了动，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喀黛，我第一次知道你还会这个。是不是要当医生都得有点隐藏技能啊？”

喀黛眼睛弯了弯：“您也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清楚王都的情况，但是对于我们游医来说，这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毕竟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是易容之后再进入城市的。”

亚瑟目光转向对面的亚历山德罗，感慨：“我真的特别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喀黛留下来的。”

亚历山德罗唇角勾了勾，看向喀黛：“这你得问她。说实话我也觉得我运气很好。”

亚瑟肉眼可见地翻了个白眼。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后，喀黛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看了看亚瑟的脸，满意地点头：“好了。”

亚瑟闻言转头看向对面的亚历山德罗：“怎么样？”

烛光下，这张脸经过巧妙的化妆，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看上去已经与亚历山德罗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了。

亚历山德罗放下手里的小刀，眯起眼睛，过了几秒开口：“效果不错，可以骗过绝大多数人了。”

亚瑟：“……绝大多数？你不担心被领主发现？”

亚历山德罗笑了一声：“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亚瑟愣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亚历山德罗把手里的小刀折柄收好：“我原先以为他是老了，对很多事情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想想，是我太年轻了。他毕竟在这个位置坐了那么多年，且不说是不是有心无力，他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容许他就这么看着教廷继续坐大。放心吧亚瑟，现在我们背后可以说有一个最深藏不露的盟友了。”

亚瑟眼神亮起来：“这样我就放心了。”

接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夏丹，语气有些担心起来：“你就只带夏丹过去？万一对方有所察觉，是个陷阱呢？”

亚历山德罗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放心，我有准备，好歹我昨晚在那里的形象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傻瓜，他们想做的是生意，不会轻举妄动。倒是你那边”

他往好友的方向走了一步：“今天整个仪式不需要‘我’露正脸，戴着骑士头盔，估计就算是领主也没什么心思仔细看你。只不过……从霍亨索伦宫到圣火大道的火炬广场，全程都得由你带领圣女的马车。”

亚瑟嗤笑了一声：“怎么，你难道怕我在那个小丫头面前穿帮？”

亚历山德罗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他摇了摇头：“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位圣女虽然在翡冷翠的教廷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摆设，不过这些年她在外省的时间并不少。虽然眼下看来那位西奥多阁下不会轻易分权给她，但是看看安东尼吧。既然是一样的血脉，那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亚瑟点头：“我知道了。”

刚好旁边的喀黛把桌上的工具材料都收好了，转头拿起另一边放着的骑士头盔，往前走到亚瑟跟前：“亚瑟阁下，我帮您？”

亚瑟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的神色，什么都没说，往喀黛的方向微微弯腰低头。

喀黛略微踮脚，帮他戴上头盔，接着又在他鬓角和额头处抚了抚，把先前的颜料和胶水压平，最后仔仔细细地把从头盔下面露出来的几绺碎发重新别进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快到呼吸交缠的地步，亚瑟只觉得眼前是对方骤然放大的眉眼，烛光在她湛蓝的瞳孔中跳动，一股淡淡的苦香萦绕过来。

喀黛整理完之后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发现眼前人的脸颊好像红得有些不正常，担心地抬手想去摘头盔：“亚瑟阁下，您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亚瑟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动作，眼神有些狼狈地别开，含糊道：“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热，夏丹，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夏丹点了点头，亚瑟几乎是忙不迭地绕过桌子走到亚历山德罗跟前：“准备出发吧。”

话音刚落下，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对方敞开了两个扣子的领口处。

明亮的烛光下，脖颈右边靠下的地方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椭圆印子。

他们这群人虽然不是纨绔子弟，但是在翡冷翠这样的地方，该玩的该见识的也都体验过了，他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什么痕迹，当下就睁圆了眼睛：“你昨晚”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亚历山德罗一眼，不打算放过这个打趣对方的机会：“之前跟我们一起出去，你不是都嫌那些人不干净，连逢场作戏都冷淡得很，昨晚在赌场玩的那么开？”

亚历山德罗：“……”

他低头顺着亚瑟的视线看了一眼，抬手把衬衫拉起来扣子扣好：“没有的事。”

亚瑟目光落向一旁的夏丹。

夏丹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亚瑟“啧”了一声：“没想到。我倒是好奇对方是个什么姑娘了，能让你把持不住？”

亚历山德罗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转身朝门口走去：“别那么多废话，走了。”

亚瑟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地跟了上去。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之间喀黛还在书桌边，好像还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喀黛？走了。”他招呼了一声。

从这个距离看，喀黛的面色似乎有些晦暗，她抬头应了一声，卷起桌上的包裹，跟着走了过来。

6点10分，霍亨索伦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一辆马车停在喷泉广场一侧，领主穿着冕服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他旁边是一袭白色长袍，戴着珍珠面纱的圣女，身着骑士铠甲的王子则站在圣女身后两步的位置。

早先就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流传，说圣女从瓦岗省回到翡冷翠之后没有回百花圣殿，而是被接到了霍亨索伦宫。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评论已经漫天飞了。有人说领主想请圣女宣讲教义，有人说这预示着教廷和王室的进一步联合，还有人说王室打算与教廷联姻。

所以整个喷泉广场都挤满了人群也就不奇怪了。

领主率先走上前一步，转身朝圣女略微躬腰，右手落在胸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