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天光已经开始从东方天际透了出来，原本墨蓝的天色像是裂开了一道微微的缝隙。

西奥多三世座下的白马微微扬了扬前蹄，喷出一声有些不安的鼻息。

教皇陛下勒紧了缰绳，眼睛死死盯向面前数十米开外。

就算天色晦暗，依旧能看清前面黑压压的队伍，为首的将领身后飘荡着一面镶红色边的旌旗。一片寂静中，从沙漠的方向刮来了一阵东风。旗帜微微扬起，发出一阵猎猎的声响。

“晟国军队趁夜入境，已经违反了两国之间的协定，此刻包围法勒利公国的边境城市敢问将军，这是打算做什么？”教皇驱马往前走了一小步，朗声开口。

在周围的寂静中，他的声音似乎带了重重回响。

旁边的一名红衣司教有些紧张地跟上前，似乎担心前面的晟国兵士突然动手。

石涧玉打马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不慌不忙：“教皇陛下有所不知，我此次率军进入法勒利公国境内，并非想要越过边境挑起战事，而是得到了法 勒利公国王室的一封加急信函。晟国与法勒利公国今年早些时候签有协定，任何一方在国内出现紧急情况时，可以向另一方请求紧急军事援助。眼下我率兵入境，正是为了履行这个承诺。”

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扬起了一卷暗红的丝帛。

教皇的脸色阴沉下去：“协定？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份协定是贵国亚历山德罗王子殿下今年出使晟国期间，与我国国君秘密签订的，上面留有王子殿下当时的印信。您不会以为我晟国会伪造这个东西作为进犯的借口吧？”石涧玉手腕微微一抖，那卷丝帛打开，随着晨风微微摆荡起来。

右下角一枚金色刻印的鸢尾花图案格外明显。

西奥多三世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讥诮，而他身后那些收归的原绿洲巡防军队兵士，在听到石涧玉的话声、看清那卷丝帛上的图案之后，纷纷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紧急情况？我倒是不知道目前法勒利公国之内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真要说，那也是我教圣女被扣押在翡冷翠，属于教廷的内务，将军这是擅自干涉法勒利公国的内政？”教皇声音冰冷，语气隐含着威胁。

石涧玉没有马上回答，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旁边的排列整齐的列阵从中打开一条缺口，两名士兵抬着一个人形物体走了出来。

“我前天夜里收到来自翡冷翠领主的密信，让我们留意绿洲通往法勒利境外的河口，我们的士兵当天晚上就在外城河道发现了一艘可疑船只。搜查之后，我们在上面发现了几封密函，内容涉及我大晟的一些机密消息。而船上的人如果我没记错，是一位叫佩森的人吧？”她说着朝身旁的亲兵扬了扬下巴。

亲兵走上前一步，一板一眼道：“回将军，是。根据他身上的文牒，显示他是教廷的高级司事，在我们询问他们为何携带晟国机密的时候，他们无法给出解释。”

石涧玉看向教皇：“或许教皇陛下可以解释一下这件事？”

在逐渐亮起来的晨光下，那具尸体身上的外袍逐渐露出了原本的颜色。晨风过处，刚好把他胸口的衣襟掀开，露出了下面一角绣着日冕图案的衬衫。

西奥多三世的手捏紧了，迎向石涧玉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贵国没有通过任何外交手段，就就对我教廷的司事滥用私刑？！”

石涧玉笑了笑：“您这就误会我了，他是服毒自杀的，至于是什么毒，您也许比我们都更清楚。”

他脸色数次变幻，最后回头，低声对身后的一名红衣司教嘱咐了几句什么，转头看向面前的石涧玉：“既然要谈判，我们是不是都该拿出点诚意？绿洲现在的情势，好像也不至于两军对垒吧？”

石涧玉微微眯起眼睛：“我们绝对没有进犯的意思。贵国领主的命令只是其一，从我们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当然要将这些机密信息的来源查清楚。绿洲必须暂时封控，如果教皇陛下配合，那自然什么都好商量。”

西奥多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最终回头对身后的红衣司教沉声道：“撤回城内。”

同一时间，翡冷翠，霍亨索伦宫。

“他们果然坐不住了。”亚瑟手里拿着两张羊皮纸大步走进议事厅，面色隐约透着兴奋：“刚收到阿卡德省和图鲁省的消息，教廷军动了，看方向，是往翡冷翠来的。”

亚历山德罗坐在上首，原本斜倚在椅子扶手里，闻言坐直了一些，开口：“通路已经放开了吧？”

亚瑟点头：“是，两省的防务长官已经假意投降，并没有阻拦教廷军出城。”

亚历山德罗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按照计划，他们最快也要在明天午夜之后才能进入翡冷翠的外城范围。骑士团都部署好了吗？”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只等他们过来了。”

“涅瓦兹省的东西到哪里了？”亚历山德罗看向自己另一侧。

齐绍坐在下首的一把椅子上，闻言站起身：“下午收到传信，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午夜之前就能进入翡冷翠。楮颉亲自跟船。”

亚历山德罗点了点头：“好，那这边一切暂时按照原计划进行。绿洲那边有消息了吗？”

齐绍点头：“今天早些时候收到信鸽传信，教廷军暂时没有出城，但是根据城里的探子回报，防务军队已经被召集到了圣所。石将军已经按照计划开始行动了，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现在应该已经按照计划包围了绿洲所有的出城道路。”

“好。那边新消息一到，我们这边马上准备出发。”

他话音刚落，另一边的拉乌尔开口了：“陛下还是决定亲自前往绿洲？”

老执政官的声音里带着些担忧。

亚历山德罗看过去：“西奥多诡计多端，我担心晟国军队拖不了他太久。我们都明白，就算在紧急情况下晟国军队出兵，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主动对法勒利的防务军队动手的。西奥多也清楚这一点，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可这都只是我们的推测，万一他被逼急了呢？”

亚历山德罗摇头：“就算被逼急了，与晟军交手也是一个下策，他真要这么做，倒是省了我后面的功夫了。”

“我还还觉得绿洲情势太过危险，按照眼下的情形，您并不是非去不可。”拉乌尔摇头。

亚历山德罗安抚地笑了笑：“老师放心，翡冷翠这边局势已经基本稳定，没有西奥多坐镇，图鲁省和阿卡德省的教廷军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亚瑟率领骑士团足以对付。如果我不亲自去绿洲，眼看着那只老狐狸走入末路，那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更何况我们的盟友也在那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齐绍适时站起身：“还请执政官大人放心，我会亲自陪同亚历山德罗陛下前往绿洲，我们双方签有条约在前，我会尽全力保护陛下的安全。”

亚历山德罗怔了一秒，随即看过去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在翡冷翠的局势被王室重新控制之后，齐绍回来就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变装，亚历山德罗把他带在身边，也没有刻意多解释他的身份。

亚瑟他们是知根知底的，但是对于执政官大人来说，看到齐绍重新出现，并且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差点惊掉下巴。

只不过亚历山德罗没有多解释，出于君臣之间微妙的分寸和距离，他也就没有多问。

眼下看到齐绍主动站出来，他目光在亚历山德罗他们两人中间转了转，沉吟着开口：“有绍皇子殿下陪同陛下前往，我自然是放心的，绿洲那边的晟国军队，有您出面协调也会更合适一些。我担心的还是教廷，西奥多的手段不少，就算圣女现在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斩断了他的臂膀，他也不会这么束手就擒。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翡冷翠眼下的局势只是微妙的平衡，一切的关键还是在陛下您身上。”

亚历山德罗清楚他指的是圣女那一边，朝他眨了眨眼睛：“所以我这次出行更不能声张，要让圣女以为我依旧待在霍亨索伦宫掌控大局。眼下教皇反叛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阿丝特弥亚也知道她要想彻底坐稳教廷里的位置，必须趁这个机会根除西奥多之前留下来的余党，起码在短时间之内，她不会有多余的精力顾及到我们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