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1)

因为沙漠地带过于炎热,到绿洲的商旅货物减少了大半,连带着沿台伯河过来的货船也少了许多,河道空阔,沿岸两边反倒突然冒出了许多深色的橡木桶。这些木桶都用麻绳串在一起,一根绳子上绑了四五个,最后固定在岸边。

随着日头从高低错落的城市天际线升起来,码头边的浅水区已经聚了不少孩子,胆子大的已经跳下水去爬在木桶上,把那东西当做一只摇晃的小船,假装自己是航行的水手。

随着太阳一点一点升高,台伯河上渐渐泛起了一层碎金般的光芒。

不远处,一尾两头尖翘的平底小船从河口处转了过来。船首过处,碧绿的水波漾开两道燕尾一般的波纹,层层涟漪紧接着泛开。

靠近船头的位置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手里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篙。

纵然在这么热的天气下,他身上依旧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兜帽拢在头上,脸隐入了帽沿下的阴影中,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随着他一点一点靠近,原本在河道两旁玩耍的孩子仿佛看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嬉笑声慢慢弱下去,一个接一个地从水里爬上了岸。

等到这艘小船到了近前,水里已经一个孩子都不见了,只剩下被麻绳串在一起的橡木桶随着水波一起一伏。

所有人站在岸边两侧,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河面上的那艘小船。

撑船人好像对两旁的目光浑然不觉,手中的竹篙缓缓地探入水底,一划一落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极为流畅。

就在他马上要经过这片码头的时候,手中的动作怪异地停住了。

那支长长的竹篙在半空中悬了几秒,接着被他抬起来,再次往水中探了下去。

小船停住了。

一阵窃窃的私语在孩子们中间响起来。边缘站着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脸上已经隐约露出了害怕的神色,有几个人转头往后面的街区跑出去。

没过多久,这片反常的静默引起了旁边住家主妇的注意,有几扇门被推开,穿着围裙的妇人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着,码头边一家酒馆里也有人陆 续走了出来。

那艘小船依旧停在先前的位置,兜帽人走到了船尾,一手依旧撑着长篙,像是在朝水里摸索着什么,另一只手里拿了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绳套。

码头边已经渐渐围起了几十个人,看热闹的孩子已经被各自的父母叫到身边,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阵诡异的静默持续了几分钟,最后被一声“哗啦”的水声打破了。

随着深碧的河面溅起一片浪花,一团黑黝黝的东西被长篙从水下捅了出来。

兜帽人眼疾手快,另一只手里的绳套一抛,径直套上了那东西的一头,把“它”拽了起来。

人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的私语。

那是一具被水泡得有些肿胀的尸体。身上的衣服像是黑色的蝙蝠翅膀,在水面上毫无章法地铺开来,原本应该是嘴巴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一点轮廓,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开;一双眼睛空洞地瞪着头顶的天空。

尸体被抬上岸之后,巡逻队的人很快就赶到了现场,紧接着有人认出死的人是附近一家赌场的老板。

巡逻队的人上门想要查问线索,得到的结果只是几张面面相觑的脸,还有几句语焉不详的回答。

最后这个人的名字连同被发现时的地点被草草写入一张羊皮纸,扔进了尘封的档案柜,尸体则被送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

入夜,霍亨索伦宫。

亚历山德罗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袍,人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自从几天前那场大雨之后,他总觉得城里的温度好像又升高了。眼下房间里所有窗户都已经打开,角落也放了降温的冰桶,他还是觉得空气窒闷不堪,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远处百花圣殿的钟楼已经传来了午夜的钟声。

他转身走到房间一侧的矮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晃着酒杯一边把胸口前襟的扣子解开了几颗,慢悠悠朝阳台的方向走过去。

他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亚历山德罗眼神闪了闪,把手中的酒杯放下,顺手拿起柜子上的一柄银质餐刀,走到门背后低声开口:“谁?”

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厨房的女仆,来给您换冰块。”

亚历山德罗微微皱了皱眉,拉开门。

门口站的果然是喀黛。

她已经换上了霍亨索伦宫的女仆制服,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冰桶。

亚历山德罗往旁边让开一步。

喀黛低头朝他行了一礼,拎着桶走进房间内,亚历山德罗紧跟在她身后。

桶里的冰块被她倒出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她快速瞥了亚历山德罗一眼,低声道:“蒙扎死了。”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说完,她再也没看亚历山德罗,照样低眉敛目走了出去。

瓦岗省,矿区。

“这就是林曼当时留下的所有东西,还有那场风寒的记录。”桑德说着把一个木盒子和一本潦草订在一起的羊皮纸册递出去。

齐绍接过来,把纸册先放到一边,打开了下面的木盒子。

里面东西很简单,只有一件薄薄的麻布衬衫,上面放着一块黄铜表链的怀表,怀表的表盖已经被磕得凹了一小块,但是表面依旧光滑,可以看得出平时很受主人珍重。

齐绍拿起那块怀表看了看,打开表盖,只见里面的表面已经裂了两条缝,表盖上方夹了一张袖珍的肖像画,画的是一个眉目秀丽的女子。

“这是林曼的贴身物件,跟他住在一起的犯人说从来没见他取下来过。”桑德在一旁道。

齐绍手指在表盖上摩挲了几秒,开口:“所以这就是当时矿区判断林曼已经死了、确认他身份的依据?”

桑德脸上露出了几分窘迫:“这……确实是。我们一开始没想那么多,那场伤寒在营区蔓延得很快,半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要处理。林曼的身份上面吩咐过要特别留意,所以当时我们还专门去确认过,看到这个他从来不离身的怀表,我们就确认了他的身份,没想着要再仔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