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季桓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地上,没了意识,唇角还淌着一条暗红的血线。

等了一会儿,见外间再没了动静,辛宜穿好衣衫,带上月事带后,光着脚走向格门处。

齐琼之给她的剧毒“穿心”还在,此刻她多想顺势将整瓶都灌进季桓嘴里。

可他那样直接就死了,岂不是太过痛快?他倒是解脱了,可府中的人,还有她和阿澈,却又要踏上另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诚如郗和所言,季桓死了,郭晟没那么轻易会放过她。前几次杀季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要能杀季桓,她什么苦都能吃什么罪都能受。

可这回她却怕了。且不说如今阿澈还在季桓手上,还在郡守府这龙潭虎穴中。他故意在夜晚将阿澈带走,就为了同她做那种事,着实可恨又恶心得紧。

从前几次她为了替安郎报仇,数次弃了阿澈,她对不住阿澈。她这个阿母,终究是不称职。

“你真是祸害,祸害怎么配有孩子?”

辛宜踢开他一脚,越过他就要踏着门槛出去。不想脚腕处忽地多了一道险些能捏碎她骨头的力。

垂眸一看,果不其然,男人虽昏迷,但手下的大掌正死死攥紧她的脚踝。

辛宜想踢他,但无论如何都踢不开。季泠郗和还有他请的医者很快就要来了,她这般被他禁锢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放手!”辛宜有些愤恨。

俯身掰着他的手,无论如何都掰扯不开。气恼之下,直接往男人下腹的要紧处狠狠踩了一脚,痛感使男人猛然惊醒,旋即送开了手。

“绾绾。”季桓痛得紧,闷哼了一声唤她。

“医者很快就来了,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莫要伤害自己。”想到她方才身下的血,腹中正在消散的胎儿,季桓顿时心如刀绞。

但他绝不能放任她出去,冬夜寒凉,她连鞋袜都未穿,小月若受了凉意染了风寒,可是一辈子的事。

心中的执着支撑着季桓起身,纵然心口再如何疼痛,他都要将辛宜抱回榻上去。

“阿澈呢?我问你阿澈在哪?”辛宜瞪着他,恼恨得咬牙切齿。

“绾绾,我不会伤害她,你听话,回去躺着。你身上还有我们的孩子。”季桓忽地哽咽,垂首红着眼眸,颇有些狼狈:

“求你,求你别不要他。”

“……”

辛宜静静地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又低声下气的哀求模样,虽有些得意。可又没那般得意,季桓再痛苦又如何,他一句祈求和道歉,难道她就能当做过去那些都未发生?

“原来,你季桓也会求人。”辛宜凉凉同他道。这般僵持着也不是事,她最终还是选择躺在了榻上。

见辛宜重新躺到了榻上,季桓悬着的心最终放下。他跪在床榻边,纵然双目红得出血,唇角还有残留的血线,也依旧要紧紧盯着她。

辛宜被他这等疯魔的目光看到发毛,索性侧过脸颊,闭上眼睛不看他。

季泠如今就住在郡守府,听见动静,匆匆赶来了宣苑。

季桓仿佛看见了大罗金仙一般,当即对季泠道:

“阿姊,今夜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绾绾腹中的孩儿!”

季泠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榻上的一滩血。这时候又听到季桓的请求,眉心突突直跳,惊愕又怜惜地看向辛宜。

见季泠过来,辛宜躺在榻上也不说话,只默默看着她。季泠是医者,若把脉,自己究竟又孕无孕定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此番,就看她愿不愿再帮她一回了。

季泠诊脉的同时,对上辛宜的略微有些紧张视线,顿时心领神会。

“如何?”季桓关心则乱,目光直直盯着季泠凝重的神色。

季泠摇了摇头,替辛宜将身上的被褥盖好,叹了口气。

“阿桓,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季泠冷声训斥着他,“绾绾刚有了一月身孕。”

“但她身子太弱,你又如此胡来,孩子,保不住……”

听见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季桓如同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不振起来。

“怎么会保不住?*? ?”他喃喃道,接着面色忽地冷厉起来,语气也有些刻薄,“你不过半路从医,莫要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去请顾道生!”

顾道生出身丹阳杏林世家,有他在,他和绾绾的孩子一定能保得住。

他不信郗和,不信季泠,不信那些尘世庸医。他们都想将辛宜从他身边抢走,将他的孩子也从他身边抢走,他一定不会让这等事情发生。

无论无何,绾绾只能是他的一个人,谁都别想夺走她!

季泠看了辛宜一眼,有些慌乱,若真请来了顾道生,帮不帮她们还是另说,若叫阿桓知晓她们合伙骗了他,后果更不堪设想。

“阿桓,你冷静冷静,当务之急是辛宜的身子,孩子已然没了,她需要喝药才能调养身体。”

“你这般偏执,只会逼死她!”季泠不悦地看向他。

温柔似水的人还是头一次当众发了怒火,辛宜垂下眼眸,有些不敢看季泠。

“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会保不住呢,他是我季桓的孩子,不该如此的。”

“阿母,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

怕季桓起疑真灌了辛宜落胎药,季泠先一步出门,接过了煎药的活,辛宜现在最需要的是补气血的药,她被阿桓那等人缠着,也着实难耐。

“绾绾,绾绾。”季桓旋即跪回他身侧,抚上她的脸颊强行安慰道:“绾绾莫怕,有我在,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他眸中的疯魔偏执与慌乱无措,辛宜忽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仲闻阁那次,她看见杜嬷嬷端进避子羹的时候,约莫也同他一般慌乱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