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辛宜欲言又止。

“古籍残破,它的卷册残留在各地,若想完全的解决,还需修补古籍……”

辛宜终于听出一丝不对劲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辛宜心底已有些猜想了,纤细的指节紧紧抓着玫瑰椅的扶手。

“或许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七年十年,玉绾你能等得起吗,韦兄还有那个孩子,等得起吗?”

“就算倒是你能治好他的梦魇,玉绾觉得,他会放你走?”

绕了一圈,终于点到正题,郗和不忍地看向她,神情悲悯。

“他会的,他以他阿母卢夫人之名,在我面前,在天地面前发了毒誓,他还与我立下盖有官印的契书,他……”

辛宜也未意识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现在竟然有些无力,无力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看向郗和。

“玉绾,季桓他是否与你说过,他从不信神佛?”郗和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可知,他为何会将卢夫人的墓迁回清河季氏,甚至与已故的季老别驾合葬?”

“他与他父,向来不合,甚至到了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地步,想来你也有所耳闻。”

辛宜点了点头,他说得这些,也曾是她当年亲身经历过的。季桓对卢夫人有多看重,她自是知晓。

“卢夫人生前陷入乱军,备受凌辱,最终香消玉殒。季桓将卢夫人的陵墓迁回季氏陵园,是为了镇压已故的季老别驾,好叫他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以此,来发泄他心中的恨,来替他阿母报仇。”

犹如一记惊雷,在辛宜脑海中炸开,她惊愕又气恼道:

“他……他怎么这般待他阿母?季选抛妻弃子,卢夫人生前未必不会恨他,怎么可能死后愿同他合葬呢?”

“他这般,正是做给季氏看的,这就是他对季氏的报复。卢夫人生前不能瞑目,死后能在季氏报仇雪恨……”

“他若是信神佛,又怎会如此?”

郗和留给她一个复杂又悲悯的眼神。

是啊,他若是信神佛,便不会这般一己私欲左右他阿母的事。他这般倒是将已故卢夫人当成利用的工具,去威慑那些季氏族人。

他若是信神佛,该是对天地对已故的亡魂怀敬畏之心,又哪里如同着魔般肆意妄为,任他的喜好厌恶左右这期间的一切因果?

辛宜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面容上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来,有些自责有无奈。

“是啊,我不该信他的。他甚至连自己的亲阿姊都未曾手下留情。”

“季泠的事……唉,当年他做的确实太过了。那时季老别驾刚去没几年,府中再无人能阻止他……”郗和感叹道。

“那你……既这般了解他,为何过去还愿与他交好?”

想来,她第一次见到郗和。还是在清河季府的仲闻阁前,那时他正从季桓的书房中出来。

“他过去救过我,若没有他,我或许就活不成了。”郗和错开视线,面色复杂,抿了抿嘴,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

辛宜没想到,郗和与季桓的缘分竟然同她与季桓间的缘分这般相似。

但,她更在意的是,季桓如今嗜杀成性,可过去为何又会救下旁得与他不相干的人?

若不是十几年前的那次相遇,她也不会默默喜欢季桓那般久。

“他为何会救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人?季桓,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辛宜道。

“许是同病相怜吧。”

郗和随意道,简略与辛宜说了二人过去的流亡经历。

“他也会有恻隐之心?”回想起进来他与季桓的对峙,她忽地冷笑一声,而后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如,双眼无神,怔怔看向郗和。

“他有恻隐之心啊!”

她没有忘记那个骑在马上神情肃然,眉眼冷峻的白衣少年,怪不得他周身总是营造这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原是经历了这么多事。

但,那个少年早就死了,死在了邺城大火的那一日,葬着她过去少女怀春的情思,一起死在了邺城。

郗和走后,辛宜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暮色四合,男人又如往常一般来此宣苑。

察觉辛宜的视线从进门开始一直落在他身上,季桓忍不住挑眉,取下鹤氅慢慢走向她。

“在看什么?”

“在看大人何时能让我出去?”辛宜淡漠道,盯着他的眼神有几分幽怨。

“想出去?但你要知晓,并非所有人都能平白无故从本官的拿走什么。”玩味的目光看过来,他特意严重平白无故四字,倒令辛宜有些不适。

“你想要什么?”辛宜懒得同他敷衍,直接开门见山。

话未说完,下颌已被人擒起,男人居高临下渐渐俯身想她靠近。

微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漆黑的长睫不断颤抖,辛宜旋即侧过脸,却又被男人猛地松开。

“安寝吧。”淡然的语气有几分恼怒。

他想要什么?季桓一时竟也无法确认,他想要什么。辛宜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再无旁人可觊觎。

垂眸看着她空洞无措的眼睛,却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