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爷爷老太太们都撤了,计飞望着不远处的希尔顿,望一会,也打算离去。她往小区门口走,突然一辆白色轿车迎面而来,车子吱呀一声停住。计飞心有余悸,还没平复下来,车上的人已经朝她走来。
她抚住胸口,一边摆手:“我没事。”对方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直朝她走来。她不禁抬头,想安慰对方,却在看到对方的样子时怔住。
天底下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明明他住在另一个区,明明她明天就要回北京继续他们不相见的日子,可是,偏偏他也来这里,偏偏撞到她。
计飞不敢承接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去,再次小声解释:“我没事。”
王起泽只是盯着她,一言不发。计飞不敢看他的脸,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情绪。但计飞不想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毕竟曾经他们那样亲密过。她偏转头来,正好他上身微微弯着,她一偏头就闻到他身上的清香。
“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计飞以手抚过鼻子,他身上的清香渐渐将她的记忆带回从前。而一旦回忆来了,难过和伤感便都涌上来。计飞太清楚王起泽这个人,他不可能主动问她好不好,所以由她来问他好不好。
王起泽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地锁住她目光,直到计飞尴尬地移开视线,他才淡声道:“上车。”
计飞第一个反应当然是拒绝。王起泽一双眼睛锐利地盯她,不知怎么,她却从那锋芒里看出一丝小心翼翼。计飞不由心头一软,轻声道:“走吧。”
对她来说,这何尝不是一次机会?两年里她时常想他,既然明天就要回北京,为什么不能在今天好好看看他,将他更深地印在心里?
计飞看出车子是往百年方向走,她一时恼怒,表面却不得不压住怒火,问他:“我们现在是去哪?”
“你说去哪?”他看她一眼。
这一眼带着挑衅。计飞顿了顿,尽量使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我们找个咖啡馆,好不好?”王起泽不置可否。计飞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你未婚妻不在家?”她的语气极尽讽刺。
谁知王起泽竟笑起来:“她常年不在家,等你的人是吕央和蔡卡儿。”他这样说,便是让计飞没有拒绝的机会。
两年没见,蔡卡儿还是那样帅气,吕央也依旧妩媚。计飞看着她二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蔡卡儿朝她笑一下。吕央上前轻轻拥抱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好像她去北京只是出趟远门,迟早要回到这个城市。而现在,她回来了,所以吕央只是给她一个拥抱,说你终于回来了。计飞嘴角动了动,本想说谢谢,又觉得这样太见外,便朝吕央露一个窝心的笑。李凌普自然也在的,从计飞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当她是空气,计飞试图对他笑一笑,他却始终不看她。计飞便只得自己苦笑一下,与吕央和蔡卡儿聊起天来。
王起泽一直在卧房里,大概是怕计飞尴尬。计飞打量客厅陈设,和两年前没什么差别。她以为是幻觉,睁大眼睛细看,竟真的没发现一件女人衣服或者女人用品。于是她坐立不安起来,提议到阳台去聊天。阳台不是客厅,至少没有他的余味。
从闲谈中,计飞知道吕央交了男朋友。吕央的男朋友是市里最好一家医院的外科主任医生,她给计飞看中指上的钻戒。计飞不懂市值,但也看得出绝对价值不菲。她真心替吕央高兴,高兴之余,不禁替李凌普感到惋惜。李凌普像知道她心思似的,在她默默惋惜时,他一双眼睛尖锐地盯住她。她一怔,恍悟他根本不需要她替他可惜什么。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计飞、吕央和蔡卡儿三个人聊得正起劲,王起泽从卧房出来,大声询问他们晚餐想吃什么。计飞不想在这里吃,吕央轻声对她说:“反正你明天就要回北京了,留下来吃顿饭也不打紧。”
这一语惊醒计飞。
原来重点不是留下来吃饭,而是明天她要回北京。
这一顿饭吃下来,计飞味同嚼蜡,她想或许其他人也是。
计飞走时,王起泽一直在阳台上抽烟,也一直没有回头。计飞转身的一瞬,眼泪涌上来,在眼眶里逡巡打转。下了楼,吕央拍她肩膀,无声地安慰她。计飞想对她笑笑,却发现自己连笑都是苦涩的。她便不再勉强自己,任由眼泪掉下来。也许,过了今天,就真的再没机会,再也没机会跟他相见。
“计飞!”李凌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个女人回头,就见李凌普正快步追来。李凌普直直走向计飞:“我有话跟你说。”
蔡卡儿看看李凌普,又看看计飞:“我去取车。”拉着吕央一道离开。
“为什么不问原因?”他讲话从来都这样直白。
计飞好笑又无奈:“问什么?他在一年半前就已经订婚,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我问又有什么用?”
“至少你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顿了顿,他口气软下来,“去问问吧,问明白,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又是何苦,既然没办法在一起,不如就停在这里……你说这样不好吗”她反倒变成安慰人的那个。
李凌普终于被她的态度激怒,冷声道:“你以为起泽会放过你?”
计飞心里一凛,回视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你在希尔顿的?”李凌普肯定她的猜测,“那天你在百年一楼避雨,他在车里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被柳奇云带走。你跟柳奇云在咖啡店里坐了一个小时,他就在车里等了一个小时;你在希尔顿逛了三个小时,他就陪你走了三个小时!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走后的这两年,起泽是个什么状态我最清楚。你应该去问问他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计飞一直沉默,他忽然笑起来,“当初我以为起泽并不是很爱你,我甚至为你抱过不平,直到后来你去了北京,他越来越冷漠,对女人尤其如此,我便知道他其实是那样爱着你。计飞,你什么都不知道……在你走的前两天,起泽以你的名义在希尔顿买了套房子,他跟我说,你渴望过平淡的生活,他现在不能给你,但希望老了以后也可以陪你玩玩牌打打麻将。你心里想的他都知道,并且在一直努力,他想给你你渴望的一切,包括平淡和安定。”
他像是说累了,停了好一会,才继续道:“他比任何人都爱你。计飞,你不要以为他这两年没有去北京找你就是放弃了你。你人在北京,看不到他在这边的努力。”
越是听他这样说,计飞心里越是难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订婚了,一切就都是空话。”
李凌普深深望着她:“所以你该去问问,他为什么订婚。”
“他为什么订婚?”计飞回视他,“或许你能告诉我原因。”
“我不能。”李凌普摇头,“你自己去问他。”
计飞还想说什么,蔡卡儿已经把车取来。车子停在他们跟前,吕央探出头来:“还要多久?”
李凌普看她一眼:“已经说完了。”他转向计飞,“如果你不去找起泽,我就来找你。”见计飞一愣,他补充,“你不跟起泽一起,就只能和我一起。”
计飞来不及呸他,就听吕央在车里骂:“这是从哪个疯人院出来的病人,计飞你不要理他!”
李凌普微微弯腰,眯眼看向车里的吕央:“你说你是从哪个疯人院里出来的?”
吕央冷冷瞥他一眼,不想跟他吵。蔡卡儿望着计飞:“上车吧。”
她们把计飞送到酒店门口,计飞看得出来两个人有话要说,便静静等着。吕央迟疑一会,问她:“你明天真的要走?”
计飞一笑:“嗯。”
吕央哦一声,半天才含糊着问:“王起泽怎么办?”
计飞好笑地捏捏她依旧嫩滑的脸蛋,赞叹道:“你皮肤还是这么好。”顿了顿,像安慰似地拍她肩膀,“王起泽在这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别替他担心,他会过得很好。”
明知道吕央不是这个意思,可她故意曲解,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吕央自然也懂,她苦笑一下:“明天我和卡儿去送你,今天晚上你就好好休息,千万别多想。”
计飞听话地点点头:“好,那我上楼了。”
她转身进大厅,怕吕央和蔡卡儿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也跟着一起难过。吕央问她王起泽怎么办,好像计飞才是坚强的那个人,需要她去安慰他,给他以温暖。计飞想起李凌普的话,他说,计飞,你不要以为他这两年没有去北京找你就是放弃了你。李凌普一直在暗示她王起泽是不得已才订婚。可是当初她二哥说过:以王家的势力,什么事摆不平?她二哥也说过,王起泽订婚并非因为家族原因。
李凌普今天晚上这一席话,计飞听得惊心。王起泽原来也是想过要与她一起到老的,他竟然在希尔顿附近买了房子。她心里想什么他果然都知道,李凌普也说他一直在努力,想给她她渴望的一切。计飞无法不感动,也无法不好奇他都做了哪些努力。
计飞从包里掏出房卡,在开门的那一霎那,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去问问他吧,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订婚,就算结果伤人,也好过什么都不问。
在去他家的路上,计飞没有半丝后悔,也没有片刻犹豫。她使劲敲打他房门,他开门,见是她,诧异、喜悦、伤痛在他眼里交织而过,他侧身让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