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谢晏兮说,元勘和满庭留下处理王家大院的后续事宜了,如今既然赶上来,想来已是料理完毕,这会儿正在给谢晏兮做详尽的汇报。

想来谢晏兮会将其中要紧的部分随后告诉她,凝辛夷没太在意?,犹豫片刻,虽然恶心,但到底实在好奇,所以她还去?宿绮云那边看?蛊虫的进展了。

等到她不再关注这边,元勘才谨慎道?:“师兄,不然到里面说话?”

待得隔音符点燃,元勘才道?:“观中与东序书院往来不多,时隔又久,但师弟我这些?年来广结善缘,又使劲浑身解数,还真让我找到了几个?知?道?这事儿的人。”

谢晏兮扫他一眼,元勘顿时敛去?满身得意?的自夸,老实道?:“一位是苍溪师伯座下的弟子?,年岁比我要长五六岁,说大徽太初三年春时,三清观确实出过大事。他那时年纪也不大,却也记得,那一日黑云漫天,人心惶惶,所有?弟子?都被责令不许踏出院门?一步,听说是来了大人物。”

在元勘说出时间的时候,谢晏兮已经神色一动?。但他没有?打断元勘,让他继续说了下去?。

“但这位师兄去?了后山采药,在山中几日,自然错过了这道?禁令,因而?在回?来之时,于高山之上,恰好遥遥看?到了冬日长湖中发生的事情。”

“湖水沸腾,遮天蔽日,他的确看?到菩虚子?道?君与几位他不认识的人并肩而?立,似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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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压什么妖物。但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湖中心的半空中,有?一个?年岁极小的孩童。”

“孩童?”谢晏兮眉间一跳。

“正是。”元勘道?:“那孩童最多不过四五岁模样,应是女童。更多的,他就没有?看?到了。因为?只是一眼,他就有?了某种绝不该多看?的预感,飞快躲回?了深山之中。只是走前,他还听到了一句话。”

谢晏兮静静听着,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凝辛夷说过,她失去?的,是八岁以前的所有?记忆,而?她跌落东序书院的冬日长湖、招至妖祟入体之事,也正是发生在八岁那一年。

不过一眼,或许会认不清孩童的年岁,但绝不至于将八九岁的模样,看?成四五岁。

更何况,那弟子?清楚地?说,这件事发生在太初三年。

太初三年春,凝辛夷的确应当只有?五岁。

可她为?何却笃定地?觉得,自己坠湖是八岁时的事情?

这中间的三年,去?哪里了?

谢晏兮思忖片刻,目光越过窗棂,遥遥落在院中凝辛夷的身上。她正有?些?排斥,却又难掩好奇地?探头看?着宿绮云摆弄蛊虫,发钗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洒下一片摇动?的阴影。

“太初三年春。”谢晏兮轻声重复这个?时间点,似有?所觉:“太初三年春……”

元勘和满庭对视一眼,和谢晏兮的声音一并响了起来。

“两仪菩提大阵。”

第 126 章

带着薄薄一层血肉的刀刃落在宿绮云的桌子上, 凝辛夷道:“你别说,玄衣这刀工挺不错的,薄厚均匀,切面?平整, 看?起来平时?没少磨这把刀。”

宿绮云手下动作不停, 倒也还能?分神?回她:“虫子这么可爱, 你怕得要命。一坨血肉模糊,你倒是看?得面?不改色。话?说回来, 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熟, 能?直呼其?名了?”

凝辛夷从善如流道:“这不是跟着你喊吗?”

宿绮云没说信不信她这话?, 只抬眼看?她, 不掩目光中的探究:“才?过去了几天而已,凝阿橘, 你和上次我们分开的时?候,不太一样。”

凝辛夷手指微顿, 佯做不在意道:“哪里不一样?”

“你更像是你自己了。”宿绮云并不绕弯子, 目光在这一刻锐利到仿佛要剜进她的心里:“让我猜猜, 是不用?装了吗?”

凝辛夷轻扬眉梢,反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险些暴露你我其?实还算熟悉的时?候,你并无紧张之色。”宿绮云道:“更不必说, 你放才?蹲在那里查看?桌子的姿态,不是你作为凝玉娆会做出来的样子。”

凝辛夷轻轻抿了抿嘴:“这么明?显吗?”

她这么说, 宿绮云心中的猜测便等于是被证实了大半:“与你相熟的人, 自然觉得明?显。不过别紧张, 反正你也没什么朋友。”

凝辛夷幽幽道:“……这种时?候还非得要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吗?

宿绮云扯了扯唇角, 停下手里的动作,拿起那柄刀, 隔着那点血色与她相望:“我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关心,但阿橘,当初是你告诫我,不要轻易向任何人交付信任的。”

凝辛夷沉默片刻,倏而笑了起来:“倘若不算轻易呢?”

宿绮云眼神?微顿,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认真起来。

“偶尔有一次,我也想?试试,真的相信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凝辛夷并不扭捏,坦率道:“更何况,若是这一生都没有一个真正信任的人,未免也太寂寞了。”

宿绮云欲言又止,但面?前姿容过盛的少女眼角眉梢都敛了几分昔日的乖戾和看?似温和的疏冷,仿佛窗棂外打进来的阳光终于真实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于是宿绮云弯唇笑了笑:“那你阿姐呢?她不算你真正信任的人吗?”

“阿姐是阿姐。”凝辛夷也笑:“阿垣是阿垣。”

跨过窗棂的另外一间屋子里,有视线遥遥落过来,发钗流苏晃动的弧度看?不真切,却也能?看?到一小片如白玉般的肌肤和她眉梢的一点笑。

她在笑,谢晏兮脸上那点散漫的笑却慢慢敛去。

“确定是太初三年吗?”他问。

元勘颔首道:“要说的蹊跷便是这里。这位苍溪师伯座下的师兄对时?间十?分笃定,但另一位师兄,却说他在太初六年时?,见过几乎如出一辙的景象,可惜他距离不够近,看?得不够真切。更何况,那时?东序书院的长湖已经禁封了好几年,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也是偶然看?到那边有奇特的动静,这才?多看?了两眼的。”

“禁封?”谢晏兮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他很是回忆了片刻,却难以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与之相关的任何碎片:“从何时?开始禁封的?”

“好巧不巧,也正是太初三年起。我还特意去东序书院走?了一遭,如今那长湖刚要结冰,一望无垠,湖边弟子三两成群,看?不出半点曾经禁入过的模样。”元勘道:“其?余也还有几位师兄有些模糊记忆,但都说不清到底是哪一年,只能?说出大概范围,倒是都与这两位师兄所说的时?间八.九不离十?。也不知道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满庭蓦地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位师兄说的,都是真的?”

元勘高高挑眉,显然觉得这种可能?也未必不存在,只是他思忖片刻,到底忍不住道:“倘若如此,那孩童也太可怜了,难道是被连续在那湖中被封印镇压了两次?究竟是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东西,才?要被这样对待两次?难道是化作孩童模样的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