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凝辛夷反复说了自己的眼睛应该不多时便能恢复原样,这两人却没?一个相信,勉强同意随她在这里等红莲业火燃尽,将?报国寺彻底燃成了一片生机断绝的废墟,然后迅速给她渡了三清之气。

可惜谢家血脉说是医剑双绝,这两兄弟却一个不自医,一个医不好别人。

于?是谢晏兮给凝辛夷看了片刻,却也看不出她的症结在哪里,而谢玄衣只会给自己疗伤,他很快抚平了自己方才被红莲业火掠到的一点皮毛,旋即束手?无策。

凝辛夷自知无碍,却也还记得谢晏兮那只血肉模糊的手?。

定陶镇太小?,拼拼凑凑也找不出一个真正拿的出手?的大?夫。宿绮云和程祈年?都是平妖监中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不值得信任。而定陶镇距离陵阳郡城不过几十里地,或许在陵阳郡城,还能找到有?用的大?夫。

她还试图问一嘴满庭去?哪里了,有?满庭在,又?何需还要跑这一遭,结果谢晏兮说,满庭去?收拾王家的烂摊子了,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

凝辛夷于?是讪讪闭了嘴。

然后从头?到尾,几乎都没?能插得上话。

……算了,说不定到了陵阳郡城,她也就好了呢。况且,就算她不需要,谢晏兮也的确需要一位大?夫。若是让他单独去?,他肯定反而未必去?。

所以最后,她干脆闭了嘴,任凭他们折腾。

谢晏兮面沉如水,侧头?想要看一眼凝辛夷,然而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侧,呼吸无意中铺洒在他的脖颈,温热且痒。

她看不见,他却能。

那些?看过来的目光里,善恶难分。这世间并非良民的心中便会全是善念,人性从来复杂,那些?向下的揣测,也未必不算是一种内心的折射。

这其实无可厚非。人活在世,总不可能永远脱离别人的视线。

谢晏兮并无所谓,世人如何看他评他,可他却不想那些打量的目光落在凝辛夷身上。

尤其是此时此刻,目不能视的凝辛夷。

但有人先他一步,落过去?了视线。

谢玄衣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本是一双无忧无虑且跋扈张扬的眼,但他轻钓眉梢,转眼去?看时,眼中却是一片凶戾和不耐。

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么重的杀意,一时之间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再多看几眼。

只有?人忍不住嘴中还嘀咕了两声:“嘶,看来是没?少杀人……”

“你少说两句!老头?子你这辈子就这张嘴最贱!怕自己死?的不够早吗?”老妇人的声音伴随着?击打?声一起

春鈤

?传来。

凝辛夷忍不住道:“寻常百姓而已,说便也说了,你吓唬他们做什么?”

这事儿分明与谢晏兮无关,但凝辛夷说是他,他竟也没?反驳,只道:“嗯。”

谢玄衣心底一顿。

他落后半步,忍不住抬眼去?看面前的两人。

不知何时,她与谢晏兮这般靠近之时,竟然变得如此自然。

他明明记得,她最不喜与人有?任何接触,可现在,她趴在谢晏兮肩头?,却哪有?半分不喜的模样。

甚至在报国寺时,谢晏兮蹲下身将?她背起?来的姿态,她扶着?他的肩靠上他的背的姿态,都显得……那么熟稔却刺眼。

这样的发现,让他心头?愈发缩紧。

这明明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假戏。

可如今,假戏的一方已经落下了伪装,这戏于?是变成了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哪些?是虚,哪些?是实。

有?些?缠绕心头?的话语难以启齿,但谢玄衣觉得,如若此刻他再不与她说点什么,恐怕他就要被这种仿佛将?他彻底排斥在外的气氛憋死?了。

于?是谢玄衣加快两步:“凝辛夷,你……”

“等一下。”凝辛夷却几乎在同一时间歪头?:“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书?”

谢晏兮和谢玄衣一并顺着?声音看去?。

到底是陵阳郡城,许是更?近神都几分的缘故,此处比扶风郡城还要再繁华一些?,那街角的酒楼之中,确实有?说书弹曲儿的声音响起?。

笑声捧场声混杂在酒声里,此刻已经入夜,整个陵阳郡城的灯火都已经亮起?,不知今夜又?会有?几人醉在这酒楼的桌子上,醉去?巷子深处的春风楼里。

“想听?”谢晏兮的神识已经悄然探过一圈前方,但他只道:“不如等先找到大?夫,再回?来……”也不迟。

“嘘。”凝辛夷却竖起?一根手?指,直接抵在他嘴边,止住了他的话语:“你听。”

那只手?绕过他的脸颊,从他身后探出来,加上凝辛夷目不能视,竟是直接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肌肤是如记忆中的冰冷细腻,那些?灼热退却之时,她便如坠冰窟。

但冷也好,热也罢,她的浑不在意就像是他已经习惯了离火的日?夜灼烧。

那说书人的声音在嘈杂中也显得高?昂,稍微凝神,便足够听清其中的内容。

“各位看官,且听小?老儿我细细讲来。上一回?说到啊,咱们这陵阳郡中,有?佛寺它不供未来,不看现在,也不在意过去?,偏偏尊了一座地藏王菩萨。”

“这本也无奇,毕竟如今我大?徽朝重道也尊佛,而那佛国洞天的八十八洞之中,自然也有?地藏王菩萨一洞。但这一尊地藏王菩萨宝殿不同,这宝殿中,没?有?十殿阎罗开路,唯尊菩萨一人。”

“这寺院之中,香火本极好,院中僧人慈眉善目,满面慈悲相,小?老儿我每次去?,还都能分得一碗素斋,免不得要在地藏菩萨面前多拜一拜,多奉两炷香。”

“要说这混脸熟的好处呢,那寺中僧侣见我面熟,一日?午后,竟也与我闲聊起?来。他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今日?,我便也问问大?家,看看在座的诸位,可比小?老儿我更?有?几分慧根。”

“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可知,佛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