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家住了几日后,姜大人因案被贬,原本与定国公府有婚约的姜二娘无故失踪,姜夫人以泪洗面,从此卧床不起。
婚事在即,偏姜氏族中又未有适龄女子,无可奈何之下才求与姜二娘有几分挂相的她替嫁。
原本她不敢做,可一想到凌晏池,那丝奢望总如爪子般挠着她的心。于是她又想,姜家已为她做足了身份,若是凌家不会察觉呢?
嫁给爱慕之人,她无法抗拒。
最终,她答应了。
她举目无亲,只盼着与心上人琴瑟和鸣。
孙嬷嬷进来后,看到那几张变扭的字,先是眉头一皱,终归是忍下去,笑道:“娘子辛苦了,松梧院摆饭了,夫人差奴婢来唤娘子用膳。”
“大雪天还劳烦嬷嬷跑一趟。”姜芾在乡下长大,甚是通人情与世故,忙放下纸笔起身,“那莫要让姨母久等了。”
病来如山倒。
宋氏面黄肌瘦,哪里还吃得下饭,汤药一碗一碗端进来,整间屋里药味弥漫。
孙嬷嬷领了姜芾过来,又念着夫人的病情,端了碗清淡的菜粥进来,鼻尖一酸,“夫人,您吃一些吧,您若熬坏了身子,老爷与大郎该如何是好啊!”
宋氏拿帕子拭泪,只问:“有柔儿的消息了吗?”
孙嬷嬷摇头,“没有消息也好,二娘就是跟那穷酸举子跑了,等想通了,自然就回来了。”
宋氏哭道:“柔儿命苦啊,她自幼与家里失散,在江州道庙长大。如今好不容易回来我身边,也怪我待她严苛,非逼她成婚,她定是与我赌气才走了……是我的错啊!”
孙嬷嬷替她顺气,老爷被贬,二娘子不知所踪,家中一派愁云惨雾。
主仆二人哭成一团。
宋氏眼底泛起愤意:“柔儿若在,这桩婚事本是她的,又怎会轮得到那个姜芾!”
“夫人,别说,别说!”孙嬷嬷捂住她的嘴,狠狠摇头,“咱们就当烂在肚子里。”
宋氏啼哭不止,说到底还是为亲生女儿错过这桩婚事心有不甘。
人便是这样,占了便宜还嫌不够。
“凌家公侯世家,皇亲国戚,我们到头来竟是替旁人做了嫁衣,姜芾那丫头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孙嬷嬷附过身去,沉着声:“夫人糊涂啊,您想,凌家那是什么人家,皇贵妃的娘家,三皇子还要喊凌世子一声表哥呢!圣上要赐婚凌世子,京中无数高门贵女任选,为何偏偏挑中我们家。”
宋氏面色一沉,总算猜出了圣上这是忌惮凌家,不愿见凌家联姻结党,在开始打压了。
孙嬷嬷又道:“定国公的续弦秦氏,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当她的儿媳,往后哪有好日子过?”
宋氏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定国公父子不和,继母又是个笑面虎,后宅必是龙潭虎穴。
左右姜家是别想起复了,若真是柔儿嫁过去,难免受尽苛责,凌家将来若真出了事,必要牵连柔儿。可若是姜芾嫁过去,往后祸起萧墙,舍了便舍了。
这般想着,宋氏心里总算好过一些。
而后又揪着孙嬷嬷问起嫁妆的事。
孙嬷嬷答:“原本您给二娘留了六十六台嫁妆,可老爷涉案入狱,朝中那些人狮子大开口,前后打点已是花了不少钱,铺子田庄能抵的也都抵出去了,如今便只剩八台嫁妆了。”
嫁妆本是女子在夫家的傍身与体面,嫁妆越多,夫家越要高看一等,嫁妆少的,便要处处看人脸色了。
姜芾代替姜柔成婚,原本是打算先用姜柔的嫁妆充场面,可宋氏如今厘清这些,心肠难免自私起来。
“你再扣下两台搬入库房,以补府上亏空。大郎读书宴请好友也要用银子,哪有那么多钱给一个外人带走。”
孙嬷嬷一听便知夫人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姜家落魄人尽皆知,嫁妆少些便少些,左右去凌家过日子的是姜芾。
松梧院。
婢女掀了帘子,引着姜芾进来。
姜芾闻到房中的药味,便知是麻黄、桂枝、白芷等一些治风寒的寻常药材。
可她昨日观姨母面相,便猜这病许有郁症所致,单单喝治风寒的药是难以见好的。
她随爹做过杀猪匠,爹说女子杀猪不好,将来容易找不到夫婿,便将她送去了温家药铺做学徒。
学了几年,她会抓药,还能帮当地百姓看些寻常小病,因此闻到药味,便能猜出其中的药材。
“芾娘来了。”宋氏一改面色,拉着她坐下,关切笑道,“这几日可是累着了?”
“姨母,我不累。”姜芾生了一张圆脸,双颊红润莹莹,笑起来眉眼晶亮潋滟。
刚坐下,便有婢女来报。
“夫人,奴婢去请了陈大夫,陈大夫说安昌侯夫人生产,让夫人您……侯着。”
“这群捧高踩低的老货!”孙嬷嬷骂道,“没用的东西,你就不会去请张大夫赵大夫?”
那婢女脸都被掐红了,姜芾拉开孙嬷嬷,看向宋氏:“姨母,我会些医术,我先来帮您看看如何?”
只是些风寒郁症,她从前不知看过多少,也有这个把握。
宋氏却微讶,抽开她欲搭过来的手,“芾娘,我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可来到长安,这女子行医,就是大忌,你往后去了凌家,万万不可透露出你会医术。”
话罢,观姜芾神色落寞,又急忙圆回来:“大户人家规矩多,不同我们家亲厚,姨母是怕他们苛责你。”
姜芾垂下头,睫羽簌动,点点头:“我知道了姨母,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