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都请到县令府。”
丫鬟踌躇的看向张喆文,张喆文只感觉一道似笑非笑的眸光针刺般落在他身上,恼怒道:“还不听公主殿下的吩咐去办!”
丫鬟连忙去办,跪在地上的莫鸣呆愣愣的看着姜回,公主?她竟然是公主!
通陵县街头巷尾无人不知,县令府住了位皇庄公主,虽然不知是犯了什么错被驱逐到此偏僻穷末之地,但是仍是天家血脉,连县令大人也不敢怠慢!
有道是,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从生到死一家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公主就会被浩浩荡荡的禁军接回京中。
要是她们必也会将公主好好敬奉,说不准哪一日便就脱了鸡毛当凤凰。
若是能得公主青睐,便是县令,也再不能将他如何。
莫鸣的眼神陡然发亮,像是死灰以燎原之势复燃,硬生生在偏僻窄地拘成一把烈火,要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草民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莫鸣突的高昂道,眼中神采炽热。
姜回突的一笑,“看来这位莫大夫有话同本宫讲。”
“张县令忧心夫人,若不守在榻前,想必辗转难安,再者,若张县令迫于君臣尊卑不敢告退,那张县令岂非害本宫成了阻这一段鹣鲽情深佳话的罪人?”
看似句句都在为他着想,分明暗藏机锋,将他每一句话都堵在喉咙,若他反驳,便是对妻无情,不义,对君无信,不忠。如此劣迹斑斑之人,又怎能立足朝堂?
张喆文暗恨,却只得退下。
43、无事忙
◎ 一时寂静,却好似冰水泼炉,沉闷紧张的让人背后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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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寂静,却好似冰水泼炉,沉闷紧张的让人背后跗凉。
莫鸣千百句话卡在半途,不上不下的似砧板岸鱼,刀未落下,却已濒死无望。
姜回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漆黑眸光落向莫鸣那张虚伪而恐惧的面孔,又缓慢的移向院中纷纷扬扬落下的一地杨花。
“莫大夫,听说你是在山间跟着你师傅长大?”
“是,草民无父无母,被师傅捡上山,跟着师傅学医数载直到学成下山。”莫鸣道。
初时,有人问起,莫鸣也曾想过坦荡直言,但幼时的经历告诉他,凄惨曲折的出身固然能得到一两日的同情,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却同时有了轻蔑,这就像是沾染上的一块怎么也洗不下去的污点。即便后来他登高显贵,也会被揪住这一点受人奚落。
但自幼拜入名医下却又不同,从小收养悉心教导至成人,感情自然为师胜父,是其他徒弟如何也比不得的情意,珍藏的秘籍自然也会独留给他,在他人口口相传之中他的医术在众师兄弟之中最长,旁人寻医问诊第一个想到的也便医术高明的莫大夫。
此后,旁人再不会假意叹他可怜,只会暗恨羡慕说他命好。
起先,莫鸣权衡利弊说出此话时眼神难免避退不敢直视旁人,而今,已然言之凿凿,神色坦然,曾经编织美丽的谎言连他自己也早已深信。
“本宫曾听闻,每至夏日,树上总会爬有刺虫,叫做刺毛虫,不知莫大夫可有听过?”
莫鸣小心而又谦卑的抬起眼眸。
面前女子神情平静,不,或许是没有半分波动地凝视着他。
杨树枝繁叶盛把日光拦住大半,白色似团绒的杨花飞在眼前,忽然生出一种遥远的虚幻,莫鸣不知姜回为何有此一问,是好奇,还是试探的怀疑。
半晌,斟酌着余地答:“草民有所耳闻。”
“只是有所耳闻么?”姜回淡淡道,漂亮的眼尾勾起潋滟的弧度,却没有半分恰时少女的明媚笑意,语调揉匀又冷漠。
“刺虫体型较小时,往往卷叶、吐丝结网为食,较大后则常食叶片、花朵或果实。胃口逐渐贪婪,你可知为何?”
“草民愚钝。”莫鸣道。
姜回神色微淡。
莫鸣默了默,小心觑着姜回的神色:“草民以为这,这许是天性自然?”
“天性使然。”姜回喃喃道,忽而抬眸道:“莫大夫说的好。”
“刺毛虫成虫之后便会学蝴蝶幼虫结茧成蛹,妄图蜕变化蝶,可却忘了,它只是飞蛾。”
姜回侧眸道:“辛辛苦苦,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莫鸣愕然问道。
姜回仍继续道:“这个刺毛虫在乡野山林间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院中杨花飞飞扬扬,渐渐吹笼。
“叫做无事忙。”
莫鸣骤然抬起眼,却见走廊急匆匆走来数个背着医箱的大夫,而最后一个,莫鸣眸光倏地一颤,不可置信的陡然瞪大眼。
那个人,竟然是李桂手。
凭他也配!
李桂手今日与往日很是不同,发丝一丝不苟以木簪束起,惯常喜穿颜色花绿的灵鹫纹锦袍换成朴素合宜的墨绿长袍,没了积年富庶的华丽,倒真有了济世救人的淡泊。
他最后一个踏入房中,感觉到一股强烈愤恨的眸光,瞥下眼去,与跪在那的莫鸣对视。
先是一愣,又很快收回眸光。
莫鸣之于它,不过是过路逢石从山顶砸落,也许是最先最重的那颗,但旁边落石齐齐落下横堵前路时,也仅仅不过是其中一个。
时隔多年再次相逢,狼狈不堪的落魄人换了一个,也只做一句作茧终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