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并不大,只窄窄两间,却在屋前屋后都堆了厚厚稻草,房顶如斜垒小山压下,显出闷沉的厚重,颇有些压抑,可到门前,却又能感觉到平朴的温暖。
瞧在盛京人眼中,却只剩下破败的简陋。
县令去扣了门,很快,屋门被人从里打开,露出里面空地架起的篝火和一片藏青色衣角,却很快被人挡住。
“你们是谁?”开门的姑娘警惕问道,双手死死把着门,不让人进去。
“姑娘,本官是这通陵县令,请问,长公主殿下可在?”县令脸上堆笑,颇有几分讨好。
“什么事?”
这就是在了。县令登时大喜,和身后官员对视,忍住激动道:“烦请姑娘快快开门,大喜。”
“这是盛京来的诸位大人,特来迎长公主殿下回宫呐。”
谁知,开门那姑娘猛地关上门,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这。”县令被拍在门外,踟蹰回头。
仪兵不禁也皱起眉头。
他同样想的是,不是应该欢欣雀跃的迎他们进去吗?怎么反倒冷了脸?
一众人等在门外,却好在并不太久,里面就传出一道姑娘的脚步声,很轻,又似乎在犹豫,是以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磨蹭到屋门。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怯懦的,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却仍是断断续续,充斥着惊喜和不可置信。
“是长公主殿下吗?臣等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殿下返京。”
“皇兄、不,不不,陛下,还好吗?”
“长公主殿下,陛下一切安好。还请殿下快快开门,让我等进去好宣读圣旨。”
“圣旨?来宣读的大人是谁呀?是你吗?”声若蚊蝇,似乎是随口一问,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不是。”县令尴尬的摇头。
“卑职翰林院编修姚文罗,参见长公主殿下。”姚文罗从人群中走出,二话不说掀开官袍弯膝叩拜。
“微臣暂代迎回使宣读圣旨,恳请长公主殿下赐见。”
众人这才跟着行礼。
姜回眼眸微动。
片刻后,木门缓缓打开。
眼前的姑娘低垂着头,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雪后的阳光照下来,浮现精致透亮的琉璃色。
上身穿一件半旧红茶花短袄,本该更显白净,却衬得小脸平添一抹孱弱。
看着格外可怜。
再看那藏青布裙,不但颜色不是她这个年龄该穿的,更是短了一截,露出冻的发青的脚踝,似乎还生了冻疮。
几位大人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当朝长公主竟然会过的这般艰难,连府上最次等的下人都不如。
心里千般想,面上仍是一副陛下宽宏,摒弃前嫌特派他们来迎的欣愉笑意。
姚文罗起了身,正衣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长公主姜回,秉承幼训,远居通陵十一载,群臣之序既肃,允洽恭顺以正。矧惟骨肉仪参宜室,德教深长涓秀映悟。朕特令所司备礼迎回,顺天下百姓所期,亦抚朕心甚慰,钦此。”
74、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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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州渡口旁长着一片半人高的芦苇,清冷的月色倒◎
赣州渡口旁长着一片半人高的芦苇,清冷的月色倒映河边,照出一片细枝攒动。
一滴雨珠从天而降,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雨滴落下,像是不知趣味的俗人骤然闯入,却因淅沥清脆而别有一番幽寂。
绥喜撑着伞先下了船,站稳后便朝着上方递出手,一只细白如玉的手缓缓搭了上去,微微借力这才下了船,一举一动都带了先天的病弱。
姜回轻轻咳了声,很快用绣兰花草帕子抵在唇边,刻意压制的闷声在雨声中压在每个人心头。
姚文罗走在后面,相熟的同袍给了他个颜色,两人便落在最后,确认没人听到,才犹豫道:“你有没有觉得,长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姚文罗眸光闪了闪,佯装不解:“哪里?”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似乎觉得这实在缺乏说服力,他又挑拣出一两件事分析道:“比方说,我们商定的是修整一日后再启程,却在长公主适时的两句话后决定立即回京,连准备都十分仓促,行船途中,有意去询问长公主这些年的近况,最后讨论的却是后宫诸位娘娘,和膝下的公主皇子,而最初想问得到的答案却似是而非,听上去毫无破绽但我总觉得。”
“……怪异。”他吐出这两个字。
这位大人脑海中浮现那日场景,姜回半坐在床榻,隔着屏风和一道双绣湖水莲花纱帐,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不难从断断续续的话音中,听出她的孱弱病气。
“长公主殿下,这些年您。”
内室中忽然想起一阵低咳,那问话便就只能这样戛然而止,好一阵,姜回咳完,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声音低低又含着隐忍的脆弱,“我一个人怎么不叫活着呢?
冰河上总是多了几分寒气,昨日又下了一场雪,堆在水冰掺杂的河面,好似铺了一层雪白绒毛,船行过,那堆晶莹细雪便顷刻间融化似无。
日光从半遮的乌云中越过村庄树隙洒下,可在阴霾天里无论如何也觉不出和煦,丝丝冰凉无孔不入的从船脊漫进渗开。
床边被人折了株白梅插在天青釉水皿中,姜回披着发靠在软垫上,低敛着眸子,嗓音破碎哽咽:“若是为难,也不必接我回去的,这些年虽只我一个孤零零远在盛京千里之外的通陵。但这里也安静无人打扰,山上的树果也能填饥,有时还能换些银两去买药,虽不能根治,总也能勉强看见明日的太阳。现在还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也叫皇兄放心。”
几案上挂铜香炉轻烟飘渺,晦沉清苦的香味弥漫,屏风外的几位大人好似被噎住般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