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1 / 1)

“北朝如今四境频乱,赣州又突发洪水,民心不安,猜测纷纭,以为祸事将起。”

“洪水平息,水中突现有字巨石,百姓无知浅薄,信奉其为上天指引,而上书之意便是鸾凤流离在外,是以上天震怒,北朝境内才会有诸多灾祸频生。若鸾凤久久不归,则灾祸不止,北朝将乱。”

“陛下,臣以为,关键便是这鸾凤回朝四字,既民间有此传言,为安定社稷,陛下何妨顺应民心。如此,京中流言轻易便可化解。”说话的是翰林院编修姚文罗,乃是去年探花。

“若要将什么兴亡加诸在女子身上,未免显得我等位列朝堂之人无能。陈大人方才的话未免太过严重了。”

“至于这诗句,若陛下当真有流落在外的公主,却数年不曾知晓。”他面色犹豫,十分难言的模样。

最后只道:“前朝后宫向来息息相关,后宫动荡生乱,则社稷难安。”

这,他的意思是后宫出了差错,导致陛下之女、金尊玉贵的公主流离在外,饱受苦楚?

大臣仿佛窥到后宫见血不见刀的争宠手段,一时间心中猜测纷纭,面面相觑间,不敢言语。

上首帝王不言,殿内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旧镜鸾何处,衰桐凤不栖。元后早早崩逝,后位空悬多年,既非嫡,何以配称鸾凤?”太史令驳道。

“陛下没有,可先帝与继先后曾有一位幺女,是为嫡长公主。”姚文罗直白坦荡道。

此话一出,那些老臣顿时惶恐。

暗道,此人当真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竟敢如此莽撞的提起那个朝中禁忌。

“诸位爱卿以为呢。”

冷沉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情绪。

“陛下,先太后母家罪犯谋逆,以致朝政动乱,内外不安,陛下当机立断下令将其满门抄斩,幽禁太后,其女亦被驱逐出,朝野上下谁不道一句圣上英明。”

“先太后畏罪自戕,以示陛下宽仁,才得留以谥号尊位,其女既非薨逝,便断断不能回京。”

“圣旨已下,断无更改之理。”

姚文罗看着陈桥迂腐的背影,眼眸飞速划过一抹暗光,却深知过犹不及之理,张了张口,却没再进言。

“臣附议,民间流言纷语不过一时,陛下乃天命所受,岂可受此胁迫。”

“裴大人一直沉默不语,下官敢问,是否另有高见?”姚文罗问此话时,心有忐忑。

这位大人从前还乐意扯动几分笑意,虽然多是笑里藏刀,却也能让人在胆战心惊间辨出他的情绪,若无辜尚能得一口喘息,如今气势却全然沉敛下来,猜不透半分心思,实更教人惶恐难安。

这还是他第一次斗胆同这位声名赫赫的裴大人搭话,方一出口,便觉有一股无形压力围堵而来。

裴元俭一人立于众臣之前,英俊眉目沉敛,端看神情,没有半分张口回答的意图,也是,姚文罗官职低微,他又怎么屑于屈尊降贵。

姚文罗也是这样想,一时也觉得自己实在自不量力,就在众臣皆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偏偏开了口。

他眉梢不抬,语调冰冷慑人:“陛下在上,为臣者自当听命行事。何须尔等置喙。”

一句话分明不带任何轻蔑之词,却衬得方才争论不休的大臣,宛若跳梁小丑一般。

陈桥心生恼恨,脸色发青,却顾忌着不敢言语。

“好了,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场,由得你们争执不休,吵得朕头痛。”帝王终于出声。

“此事择后再议,无事退朝吧。”帝王说着已然起身离去。

陈桥没得到满意的答复,还欲再说,走了一半的帝王骤然回眸,隔着纱帘陈桥也能感觉到那一道目光犹如利刃般刺来,他瞬间如芒在背,不敢再说。

太监扬声退朝,百官跪拜之后退殿而出,姚文罗停在原地,直到裴元俭动了,才抬步,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直到其他官员的背影被宫墙掩去,才快步跟上,到了跟前,又堪堪止步,仿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一时快语犯了大错,想来挽回又畏惧的踟蹰,深深一礼,懊恼道:“下官方才不慎冒犯,还请裴大人见谅。”

裴元俭并未理会,甚至连稍顿都没有,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承极殿。

这是一座废弃的殿宇,里面早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到处可见蜘蛛网。殿内被黑布遮着窗,透不进半点光亮,阴冷和腐朽的气味张狂漫延。

一阵脚步声响起,旋即亮起一道火光,映出明黄绸缎。

崇祯帝举起火折,往前凑近,照亮一张画像。

画作色调清新鲜妍,笔锋着墨疏阔明朗,看得出是男子所作,却含着细腻情意。

只因为,画像上是一名女子。

晴空无云,盈盈绿水,一叶扁舟缓缓拨渠而过,舟上女子钟灵毓秀,翩然山水间笑容明媚,比之满池荷花还娇美三分。

灯火照进那双明亮含笑的眼眸,仿佛活过来般,对着画像前的男子微笑。

画像前的男子一时愣怔,瞳孔渐渐失焦,仿佛失掉魂魄般进了那方世外桃源般的山水之间,唇角不知何时已然露出缱卷深情的的笑意。

“皎皎。”他呢喃着,声音极轻,仿佛怕惊醒画中人一般。

直到苍穹边泼泼洒洒晕染出一片灿烂金红,才转身离去,背影有一股难言的落寞。

昭庆殿。

等候在外的大太监看到回来的皇帝,吩咐人去沏茶,便低垂着眼跟进去,似乎对皇帝一个人消失大半日并不好奇,顺带关上了门。

“陛下,方才中书侍郎谢大人来过,半个时辰前方才离去。似乎仍是水患之事,谢大人看起来颇为忧心。”

自从赣州水患呈报朝廷之日起,谢大人立时便主张拨银拨兵去镇守救援,朝堂之上被驳斥后,便到昭庆殿外等候,直到今日也是如此,烈日,淋雨都不肯放弃。

往常才智夺人之名都好似传言美化,非但不知进退,还单愣愚蠢,十分的不识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