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没说话,闷闷地将脑袋盖住,绘子耐心陪她躲在被子里:“记不记得我跟说过的那些地方,这个世界很大,你想不想要去看一遍呢?”
“你也会跟我一起去吗?”洛伊娜问。
绘子梗住,她不能保证,这样的自由只局限于洛伊娜而不是她。
话题扯开,绘子继续说:“到时候你可以去喜欢的地方留学,去了解更多的更广阔的天地,结识更多的朋友,你们知道每一处风景,分享四季的颜色,那样的日子一定比现在有趣。”
“上学?”
洛伊娜将盖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沉闷的声音顿时清明,“就像你一样吗?”
绘子曾经告诉过她,她曾经的日子很精彩,高中时期常常因为和朋友一起翘课跑进游乐园而罚站,夕阳垂下,手里握着的冰淇淋快要融化,游乐场里的空中木马旋转着,她们晃着腿一圈又一圈迎接自由与美好,笑声萦绕耳畔。
“我也会遇到那么多的好朋友吗?”洛伊娜小心翼翼。
“会的,一定会的。”
“可是我只想要你一个朋友。”洛伊娜鼓着脸,眼神坚定,“绘子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绘子忽然静了,她有很多苦楚不可言说,洛伊娜好不容易短暂逃离,她不能因为私情把她留下来,这样明媚灿烂的女孩应该交还于蓬勃的阳光之下,而不是陪着她,呆在一个不知何时才释放的牢笼。
“我们会一直是好朋友,但是人的一生中,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你不能只看到一个人的好,也许你向前走了以后会发现,其实绘子也没有那么好,这个世界上很好的人很多,你还会遇见更多,不要回头看,前方的风景一定更美丽。”
“可是绘子,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洛伊娜的眼睛泛红,绘子的心像撕扯了一瞬,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要带洛伊娜离开,可现实不许。
她轻轻替洛伊娜擦掉眼泪,逼着自己不去看她可怜的眼神,将睡裙里早已经准备好的卡递过,“我知道他应该给你留了很多的钱,但是我还是想自作主张再多添一些,我们是朋友,所以不要拒绝。”
这张卡是绘子的父亲留下财产的一部分,她都存在里面了,一直都压着,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洛伊娜望着卡迟迟没有接过,她眼神略微失望。
“绘子,你不要我了吗?”
女孩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残忍地强迫自己沉默,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绘子,你知道吗,其实这个问题我考虑过的,可是…….”洛伊娜从床上坐起,擦掉眼角的眼泪,“可是我觉得好难过,我知道那天晚上他没有走,他一直在我的床边守着,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让我觉得难受,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我应该讨厌他的。”
绘子跟着她起身,见女孩面色痛苦纠结伸出手安抚起来,她知道这才是洛伊娜这些天不开心的原因。
“因为她是你的哥哥,所以你才会难过,有这样一层关系存在束缚住了你,可这样的束缚你觉得开心吗?”
洛伊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子忽地一抖一抖开始抽泣,她忍了很久没有哭,现在全数卸下:“我知道的,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走的时候我会觉得难过,那天晚上他说他后悔了,他说他是一个失格的哥哥从头到尾都没有照顾到我,他说他找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要放手,如果可以下辈子还能不能再重新选一次,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他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听得见,我知道他哭了,他不知道天亮的时候,我也哭了。”
“我知道他想伸手,可是最后缩回去了,在床头有他留下的所有存款,离开的时候,他告诉我这辈子应该是最后一面,如果以后有人欺负了我该怎么办,他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出现,还是又一次把我弄丢了。”
“我一直忍着没有哭,他的眼泪掉在我的枕头边,说他觉得很难过,可是我也觉得好难受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几天我怎么也想不通,现在突然明白了一点,就像你说的,他是我的哥哥啊。”
洛伊娜哽咽着,浑身蜷缩,头埋在膝盖之间一字一句挤出那句:“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绘子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忍着鼻尖处的酸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现在的洛伊娜完全陷入了斯哥摩尔德综合症的境况,只有将伤害转化一体刺激自己才能有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她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这段畸形的关系,接受了就能粉饰太平,就不再奇怪。
也许不只有这样,洛伊娜尚有还抱有一丝对哥哥的期望。
这样的病情,无解,她救不了洛伊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沉落。
门内,是情绪崩离的两人,丝毫没注意到门外的脚步有人离开。
281|试探
洛伊娜还是走了,这是她做出的选择。
离开之际,洛伊娜拉着她的手,脸上表情平淡,她似乎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经历那么多,她长大了。
“绘子。”她小心扯着绘子的尾指,眼神低垂,不敢去看面前人眼睛,“你会怪我吗?”
绘子摇摇脑袋,洛伊娜还是戴着初次见面她送的项链,白净的锁骨处,银饰已经有些旧,像蒙了层灰,唯有那颗钻石还闪耀着光芒,绘子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红宝石项链。
洛伊娜呆住,没伸手接过,绘子手绕在她耳后替她系上一切做完,扶着她肩膀宽慰:“我们是朋友,怎么会怪你,在这样两难的境遇你按照内心做出了想要的选择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知道,其实无论怎么选都需要一种莫大的勇气,你只要知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绘子…….”洛伊娜眼眶立刻泛红,瑟瑟抬头看着她。
“如果受了欺负,就回来找我。”绘子在她手里塞了张纸条,洛伊娜展开看,上头娟秀的字迹是一串电话数字,绘子说:“虽然不在身边,但我会一直在。”
她摸着洛伊娜锁骨处的宝石项链,笑得如沐春风:“旧项链落了灰存起来吧,换一条新的,洛伊娜,你也要向前看路,人生,也会是新的。”
女孩登时哽咽,她舍不得绘子,舍不得这个漂亮温柔的好朋友,可是她得走了,甚至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留下。
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是可以拿得出手的,怎么说都觉得亏欠,最后,她迈上前一步深深抱住绘子,眼泪在眶中盘旋,不小心染湿襟衫一角,绘子伸出手抚摸她颤抖的背脊,一下一下摩挲安慰。
绘子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无言,因为她们都知道,也许这会是最后一面。
一别,再无逢期。
不远处,半降下的车窗内,那双漆黑的眼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像不在意,手撑在下巴轮廓静静看着。
两人分别,洛伊娜转身登机,地勤人员挥动着指挥杆,飞机缓缓划出跑道,自孟休的军机场离开,尾翼腾空,飞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绘子还呆呆滞在原地。
丝毫不觉身后传来声音:“还准备在这里看多久?”
不知何时,车上的男人走下来,站在她身侧,同样朝飞远的专机看去,又将目光折回:“人送完了,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今早两人就一直黏在一起依依不舍,吃个饭就差没拿胶水粘上,贺聿生不懂,知道的是去也门,不知道还以为要下油锅,且对于绘子忽略他这点,贺聿生很不满意。
“知道了。”绘子声音闷闷地,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上车。
车内,凯拉顿感不对,贺聿生在车外好半晌才慢悠上来,绘子兴致不佳车里气氛几乎降到最低,除了空调吹出的细微风声,再无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