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问题砸下,加彦真不知道先回哪一个,他的心中涌上愧疚,正是因为他的失职才导致绘子受了这么多苦,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沉默着让女孩发泄,等到她情绪平静下来。

“社长还活着。”他说。

女孩的眼泪再次大颗滚落,不同于之前,现在是喜极而泣,父亲还活着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好消息,即便之前知道一些消息,可迟迟都不能确定是否属实,只有在亲耳听到可靠讯息时,她才完全放下心来。

以至于她忘了计较为什么男人没有回复她的联络。

“那个人死了,我们是不是安全了?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对吗?”话说出口,绘子声音依旧哽咽。

他死了,加彦真和父亲还活着,她依旧可以回到之前的生活,而这些痛苦会慢慢忘掉,然后一切如初。

男人良久沉默,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不知道该不该做下这个保证,刚才在游轮上,原本人手已经逼近,但船上突然发生大爆炸,要不是自己动作利落跳进海里,只怕也会死在上面。

火势很猛,可以说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后面还会有接二连三的炸药,所以在混乱中枪声也慢慢被爆炸声掩盖。

最后一刻他把船上唯一的救生通道和没有火势蔓延的区域炸毁,阻断了所有的后路。不过他在海上漂浮的尸体里并没有见到那个男人的身影,这也让他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被烧死在船上,又或者被炸药炸得粉身碎骨。

总之在没有见到尸体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现在日本政府已经下了红色通缉令,就算没死他也不会再踏进来了”他慢慢说着,像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话说到这他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跟女孩解释,“社长和我的号码一直在被定位追踪,任何打进去的电话和信息都会被拦截,所以号码已经弃掉了。”

说着,他拿出个新手机递给绘子,“这里存着我的号码。”

女孩滞住,如果按照加彦真所说的,他们的号码一直在被定位追踪,那么是不是就代表她在这期间发出去的每一条定位和求救短信,拨通的每一个号码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握之中。

所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却没有拆穿,而是带着不知何种目的想法看她演戏,越想她越头皮发麻。

好在加彦真及时抓住她的手,才把她从这无边的恐惧中拉回。

此番部署的公海事件,死了一个何敬诚,贺聿生算是生死不明。他这段时间一直周转着把神户的山口组重新笼统起来,由林野斋树的帮助一同将大本营迁到大阪,除去打点好的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大阪曾经留了一些人手起家,外加现在不能与稻川会抢地盘所以才暗渡陈仓换地发展。

不论如何,神户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且山口组与日本政府达成协议,只要大本营迁居后二十年内不再发生恶性枪战,政府就能出手保障安全以及协同反恐。

毕竟当初贺聿生杀了原野树引起社会不小的动荡,一个堂堂的政府高官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政府也如同六年前般下了通缉令,只不过这一次是终身令,只要贺聿生敢踏进来一步,那么就会调动所有自卫队反恐力量一网打尽。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步回正轨,可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虽说栗绘子有权利知道,但眼下的情况再说下去无异于给她雪上加霜。

绘子接过他的手机,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她看出加彦真的欲言又止,纵然她心中有诸多的疑问,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许是很多她无法预料的又或是她不能承受的,绘子知道加彦真一定也不容易,所以她没有过多为难,只说着。

“没关系,加彦真,如果你有想说的就说吧,我不会怪你,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她只需要知道她在意的人都活着这样就足够了。

加彦真低头看着那张倔强而坚毅的脸,他忽地意识到,栗绘子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围在他身边容易委屈哭鼻子的小女孩。而这样的长大却是用极端的伤害代价换来的,至此他更内疚。

“社长他…”梗住一瞬,他还是说出口,“社长当初为了躲开稻川会和贺聿生的追杀,策划了一场坠崖,但是被赶来的另一波人手袭击,差点真的死在爆炸里,虽然逃了出来,可仍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人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他每多说一个字,绘子的心就凉下一寸,直到最后那句昏迷不醒说完,她感觉心脏像被冰锥戳穿。

“父亲他….”绘子这次没有流眼泪,她强撑着泛酸的劲儿保持平静,说,“他会好起来的,对吧。”

她甚至不敢问过程,也不敢问伤势,害怕问出口了会得到更恶劣的消息。重逢的欣喜才刚砸中,她并没有做好离别的打算,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好好陪在她身边,然后回到以前的日子,假装忘记这些伤痛。

加彦真不敢看她的眼睛,话已经说出口了也只能如实汇报,“社长已经在慢慢好转,也许见到了你,他会开心。”

听到好转,绘子心中算是没那么沉重了,这代表希望没有灭掉,于是她扯出一抹笑,“没关系,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会好好陪在父亲身边。”

说到这,她低着头,海浪拍击船仓的声音很大,却也无法掩盖她说出口的那一句,“是我害了父亲,害了你们,对不起,我太任性了。”

“这不是你的错。”

女孩仰头,就听见加彦真认真地继续说着,“社长还在大阪等你,大小姐,一切都结束了。”

海风呼啦刮着,慢慢吹干她的泪花,也安抚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139|交接

日本·大阪府丰中市

上野区户,高大的青瓦天平建筑前,忽地停下两辆黑色轿车。身着黑和服的男人早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保镖下车开门,一双细白的脚踝显出,然后是一袭月色的裙摆勾住腕踝,白皙皮肤暴露在阳光之下,很是晃眼。

刚一走下,就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林野斋树迈步领着她一路往内走,加彦真跟在身后,一路途经宽敞而长的院落,最里头是一座诺大的奈良时期构造的天平建筑,院落两头直直站着一排人,低头齐喊:“大小姐。”

林野斋树引人入最里头的一间屋子,刚一进门,扑面而来的药水味,房间内滴滴答答的仪器作响,她见到了躺在病床上阔别已久的栗绘藤。

绘子再也克制不住平静,颤抖着身子慢慢朝父亲靠近,床边许多看不懂的闪着红光的仪器,她轻轻蹲下身子却是连碰也不敢碰。

床上的人失去了往日慈爱的模样,此刻是那么憔悴苍白。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父亲,却再也得不到回答,栗绘藤发间多了许多显眼的银丝,她想伸手,手只停在半空又收回。

现在的父亲不再对她笑也不再睁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呼吸机里的起伏,她甚至会觉得床上的人毫无生气。她就这么默默地和父亲呆了许久,连门口的人都被忽略掉。

女孩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很多话,说到开心时也会笑一笑,更多时候是哭着的。

绘子再也绷不住,趴在床榻前放声大哭,直到加彦真走近她身侧,才稍微缓过劲来。

“大小姐,不要伤心,社长会醒过来的。”他说。

女孩点头说了声抱歉,整理好思绪。她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父亲,眼下要先处理重要的事,于是她俯身又跟栗绘藤说了几句话才从房间离开,只是在关门之际,谁也没注意床上的人,手指轻微颤动了下。

塌米包厢内。

绘子跪坐在一侧,面前的梨木桌上搁置着一盏热茶,她没喝,而是将手放在折叠的大腿前,礼貌低头问候。

先前种种,她给这么多人带来麻烦,还没有好好地答谢道歉,这一次她郑重地对着林野斋树和加彦真鞠躬,“抱歉,麻烦你们了。”

林野斋树抬抬手,示意她不用这么客气,“你的事也是我们的事,不用这么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