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哲韬不怒反笑:“行,大明星,我倒要看看要打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哭着求饶。”

他微微抬手,准备做“动手”的手势。

可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没有出现,方才大家在说话,没有关注外部环境,现在一安静下来,谢哲韬最先听见的,反倒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子的另一个方向传来。

接着,他余光只看见巷口拐角处突兀的出现了个人影,西装革履,高且修长,谢哲韬还没看清楚他的样子,那人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抬腿便踹,中跟尖头皮鞋狠狠踹在谢哲韬的膝盖,将他踹的踉跄一下,直直半跪了下去。

谢哲韬从出生起,受过这种程度的打屈指可数,当场飙了脏话:“哪个傻逼东西我操你妈”

那人没说话,只抓住谢哲韬的领口往上一提,他比谢哲韬高上许多,提他和拎小鸡似的,就被迫怼到了那人面前。

谢临溪垂眸看他,面沉如水:“谢哲韬,操什么,再说一遍。”

谢哲韬瞳孔一缩。

作为二世祖,他这辈子怕的人不多,他爸脑梗前算一个,剩下的就是他哥,从小到大,有无数人在他面前念叨过,说他的哥哥有多么的历害,成绩有多么的优异,他的妈妈曾无数次一边掐着他的胳膊,一边摔家里的东西一边哭,说他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孩子,怎么怎么不如谢临溪,这些话听过成千上万遍,以至于到现在,一看见这张脸,他就有种本能的恐惧。

谢哲韬清楚,谢临溪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个什么表情。

他不会暴怒,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当他那双惯常带着笑意的唇角变成直线,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谢临溪已经快被气死了。

来之前,他设想过很多顾青衍美满度暴跌的理由,比如他被导演刁难了,比如又遇上了星芒的高层,对方说了不好听的话,又比如他被逼着喝酒,喝多了胃疼,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又是谢哲韬。

这弟弟半年不见,脾气半点没有收敛,依旧满口的污言秽语,倒越发的惹人厌恶了。

谢哲韬被他拽着,牙齿打颤:“哥,我”

他好半天我不出来个什么,谢临溪耐性告罄,气极反笑,揪着他的领口,甩了他一巴掌,将他的脸打的偏向一边:“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谢哲韬嘴唇哆嗦着不说话,谢临溪环顾一圈:“这里是怎么回事?”

顾青衍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助理一股脑的从地上爬起来:“我和青衍哥跟着几个导演喝酒来着,没挨着他们,这几个人不由分说从后面冲出来,就要揍青衍哥,还有那个寸头,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谢临溪我是打不了,搞不过,你就替他挨了吧,然后就将青衍哥按墙上了’。”

“哦?”谢临溪笑了声,“行谢哲韬,出狱了是吧,我猜猜,这么有恃无恐,纪雅珠这是正准备送你出国?”

前世也有这么一遭,那时谢临溪收服公司远没有今生顺利,也踩了不大不小几个投资的坑,股东会半数不服他,他收拾了老半天,倒是没想到他这便宜弟弟在外头搅风搅雨,等他腾出时间来收拾,纪雅珠已经先行一步,将人丢到国外去了。

谢临溪看了眼一脸死相的谢哲韬,将他往小助理的方向一丢,挽起袖子看了看四周的人:“你们,是他雇来的打手?”

人有点多,真打起来有点麻烦,但谢哲韬就在他身后,抓着他当盾牌,拖也能拖到援手来。

“……”

“……”

这帮人面面相觑,老半天没敢说话,谢哲韬已经是他们圈子里了不起的人物了,得一口一个二少的捧着,结果这人打谢哲韬和打狗似的,再看这一身打扮,加上谢哲韬叫了两声哥,怎么也不是好惹的人物,对视一眼,居然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是南城的小混混,和谢家二公子本来也八竿子都打不着,纯属给点钱来做个买卖,但是人又不傻,没有明知道对方背景硬,还硬要冲上去的道理。

不知道是谁带头,忽然往前一冲,撞开了刚刚站起来的小助理,直直朝巷口跑去,其他人纷纷效仿,半分钟内,他们作鸟兽散,居然直接将谢哲韬撇了下来。

事情短暂解决,谢临溪也没管被小助理控住的谢哲韬,而是半蹲下身,查看顾青衍的状况。

这时候,谢临溪才分出两分注意力,想着如何和顾青衍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问题。

这里是千里之外的南城,又是小巷子里,半夜三更的,说他是路过,那是糊弄鬼。

可还没等他想出何合理的解释,就顾不上这件事了。

顾青衍看上去实在狼狈。

他扭了脚,没被人钳制后便半坐在了地上,打过摩斯的头发软软的垂下去,西装外套和衬衫都蹭破了一大块,脸上还有口子,血已经半干了,伤口里夹杂着灰尘和沙子。

谢临溪放缓声音:“青衍?”

他从口袋掏出湿巾,想为他擦拭一下脸上的血污,却在手指即将接触到顾青衍面颊的时候微微一顿。

顾青衍在看他。

死死的,呆呆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如同喝醉了酒的人看着一个幻想出来的泡影,他看着看着,突的移开视线,接着,雾气忽然在眼眶中凝结,毫无征兆的滚下来一滴泪来。

说来也奇怪,被谢哲韬堵住的时候他没落泪,被按着墙壁上的时候没落泪,发现脸颊被擦破的时候他没落泪,甚至谢哲韬侮辱他,马上要打他的时候,他也没落泪,或许是自尊不允许他展露软弱,或许是他面对谢哲韬时从来只有愤怒和不甘,可是现在,瞳孔中倒映着谢临溪的模样,铺天该地的委屈在胸腔中凝结,压也压不下去,渐渐的,眼中就只剩下了一片朦胧。

顾青衍从来是一个好演员,他能够精准控制面部的表情,只要他想,他可以让表情永远镇静,眼神永远清明,可现在,他居然有些控制不住。

一滴,两滴,三滴,泪水在眼眶中凝结,濡湿了睫毛,然后争相恐后的滚落而下,留下一片水痕。

哭了?

谢临溪呆立在原地。

他愣愣的想:“原来顾青衍会哭的?”

谢临溪认识顾青衍那么久,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顾青衍会哭。

多新鲜啊,人难受了就会说,人疼了就会哭,可……

可前世的顾青衍那样的强大,那样的无坚不摧,他把谢临溪弄的焦头烂额,让耀世活生生蒸发的一百亿,在谢临溪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过“示弱”或者“柔软”的时候。

今生这个稚嫩一些,但依旧倔强的历害,他能忍着胃疼试镜,能将啤酒瓶砸在谢哲韬的头上,他和前世那个一样坚韧,只是缺乏一些历练。

他怎么会哭呢?

谢临溪从没有想到,他还有看顾青衍落泪的一天。

那些冰凉的水珠像是将他烫到了,谢临溪拿出湿巾替他擦拭眼角的泪意,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顾青衍,握着湿巾的手指僵硬的悬停在空中,只能笨拙的安慰:“很疼吗?那我先不处理了,等会让医生来给你处理,别哭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