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哲韬旁一偏头,边立马有人上来点火,他叼着烟吸了一口:“记得就好,冤有头债有主,省得挨一顿冤枉打,是不是?”

顾青衍表情不变:“您说笑了。”

他边打着招呼,伸手探向口袋中的手机,试图点击紧急报警。

这是顾青衍第一次来南城,人生地不熟,连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没有,司机是主办方安排的,车停在大路上,而耀世的根基在江城,在南城影响力泛泛,也没有能帮上忙的。

现在,只能指望警方接线员察觉到电话后的异常,定位到这里了。

然而,他手指刚刚摸到口袋,谢哲韬便笑了声:“诶,顾先生,别动,手别动,你也不想什么还没开始,我们就卸你一条胳膊吧?”

顾青衍手指一僵。

谢哲韬:“我这波找的人都是道上混的,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你那摸手机的动作,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来,手指离开口袋,放下。”

他扬眉命令,四周人虎视眈眈,顾青衍只能将手臂垂了下来,收在身侧放好,他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边的环境,一边扬起笑容:“谢少,我想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明天就金玉奖红毯,我缺席总会被发现,一来二去影响不好,您想要什么,不如我们先谈谈。”

顾青衍是在提醒谢哲韬,如果现在对他动手,最迟明天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无论是法律还是耀世那边,谢哲韬都不好交代。

“谈个屁啊,老子明天上午就出国。”谢哲韬偏头啐了一口,嘀咕道,“妈的,原本在江城吃香喝辣的,还指望着出狱后先快活一把,我操你们这帮**的东西。”

谢哲韬出狱前,谢临溪的继母纪雅珠就来公司哭了好几次,这人倒也不是真心疼儿子,存粹是谢临溪那老年痴呆的爹还在病床上吊着命呢,遗嘱也没立,股权分割也没有谈妥,眼看着谢临溪几次投资成功,在公司的话语权越来越高,她有些坐不住了,对谢哲韬唯一的要求就是别在丢人现眼,乖顺的活到他老子死,别再作妖影响家产分割。

于是谢哲韬一出院,纪雅珠就买好了出国的机票,掐了谢哲韬的卡,只给了一笔钱,吃喝玩乐肯定没问题,但要想像国内那样花天酒地,是没有可能了。

谢哲韬吸了两口烟,觉着索然无味,便将烟头往地上一丢,用皮鞋辗灭了:“得,坐了会儿牢,心气也给我磨没了,我也懒得给你废话,今天堵你不为别的,就上回那事儿,我气不过,谢临溪我真没办法,那是我哥,搞不过,但要我咽下这个气,我也做不到,顾青衍,你就连着他的一起挨了吧,让我打一顿顺顺气儿,省的我出国了也不甘心。”

顾青衍:“你不甘心,就要打别人顺气?”

谢哲韬偏头看他,乐了,却没回他这话,只是道:“话说回来,你也不算别人,我听说你给谢临溪当了小情人?”

顾青衍平静:“算不上。”

“算不上?”谢哲韬笑了声,他又走近了两步,最后一口二手烟几乎喷在了顾青衍的脸上:“我怎么听说你最近风光的很啊?大明星,十八线爬到现在爆剧男二,太快了吧,要不是那个关系,他那么捧你?”

顾青衍厌恶蹙眉,旋即立马克制住了表情,冷淡道:“你是这么看你哥的?”

“呦,骨头和之前一样硬。”谢哲韬又乐了,“得,顾青衍,我给你透个底,我身边这几个都是有经验的,保证给你打的轻伤二级以下,不给你打残不给你打废,给我出了这口气,明儿我就出国,省的我心里憋屈,你的话呢,养养还能当明星,怎么样?”

轻伤二级以下构不成刑事标准,最多算寻衅滋事,然而真正的老手有得是伤口不大但让人疼的办法,疼得咬碎了牙,拉去鉴定,也只是软组织挫伤,只能算轻伤。

顾青衍刚好喝了酒,对面几个也沾了酒味,到时候说是酒后冲突,顶多是个妨碍治安寻衅滋事,顾青衍正在事业上升期,摆明不敢闹大,到时候真就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有苦说不出。

顾青衍:“看来没有我反抗的余地了?”

说话时,余光看向其中一个打手身后,那是除了奔驰车堵住的出口,离大路最近的巷子。

凌晨时分,大路人少,但依稀能听见机动车呼啸而过的轰鸣。

谢哲韬:“识相点,少受点苦。”

他说着,对几个打手比了个手势,顾青衍苦笑着后退,脊背抵住墙壁,俨然是放弃抵抗,却在一瞬间,骤然抬腿,对准面前的谢哲韬就是一膝盖。

他虽然身体并不健康,还有胃病,但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力道不可小视,谢哲韬常年酒色财气,身体亏空的历害,加上刚愎自用惯了,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反抗,当即腹部大痛,踉跄两步,向后栽去。

他身行一倒,打手们自然要来扶老板,顾青衍反手肘击巷口前那打手脖颈,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硬生生挤出条道路。

顾青衍:“走。”

助理的酒也醒了七八分,连滚带爬的朝缺口冲去

“妈的。”

“草。”

一片粗口中,打手们终于反应过来,这巷子太小,顾青衍和助理一人穿皮鞋一人穿休闲鞋,又都喝了七八分醉,步履踉跄,哪里跑得过后头的打手,眼看着大路近在咫尺,他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衫下摆,身体在惯性下前倾,几欲摔倒,下一秒,便被人反剪了双手,抓着后脑,直直撞在了墙上。

顾青衍只感觉到脸颊脚腕皆是尖锐的刺痛,旋即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蔓延过唇边时,带来铁锈般的腥味。

是血。

他的脸擦上砖头时破了,流了血。

在颁奖典礼红毯的前一天,擦破了脸,流了血。

顾青衍睫毛颤了颤,旋即死死的闭上了眼。

或许男配的提名对某些演员并不重要,娱乐圈显少会关注一个男配,连男主也没那么重要,甚至可能只是某些当红明星利益交换的跳板,但顾青衍不是。

他从龙套走到这里,用了七年。

这是七年才有一次的机会。

七年间,他在无数个剧组穿梭,简历投了成百上千遍,早出晚归试镜,一天上妆卸妆七八遍,只为了镜头前的一两秒。

这是他第一次演男二,是他第一次获得提名,也是他第一次……被人看见和喜欢。

甚至,他记得,刚刚才有导演提点过他,这次的红毯很重要,很重要,关乎后面许多名导电影的选角,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一个演员一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他还能有几个七年,等待这样的机会?

顾青衍瞬间感觉到一股难言的愤怒直冲胸腔,酒精放大了情绪,他胸膛起伏,在被人单手按住的前提下,居然挣扎开,结结实实的给了身后人一拳。

可下一秒,他又被人一把按在了墙上,那人揪着他的头发,按着肩胛的手指用力到几乎碾住骨头,蹭破的脸,反剪的手臂,扭到的腿无一处不难受,可顾青衍一时却没有觉得痛。

愤怒与不甘如潮水般退去,旋即,巨大的悲怆涌了上来,几乎将他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