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看表,离晚上也不差多久了,便道:“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晚上见?”
身上这件外套是张晨随手递给他的,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穿这个出席晚宴,怎么都不合适。
“……晚上见。”
谢临溪颔首,打电话叫张晨安排司机,他说话的功夫,顾青衍始终站在侧后方,近乎贪婪的注视着谢临溪的侧脸,他忍不住用视线描摹他的轮廓,一秒也不想将目光移开,仿佛只要看不见,这个谢临溪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看不见。
谢临溪:“对,我和青衍,两个司机,送我回家,送他去公司……”
按谢临溪的想法,他需要回家洗漱,顾青衍衣着得体,完全不需要洗漱,省的一来一回舟车劳顿,直接将顾青衍收回公司就好了。
可是,他说到这里时,顾青衍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忽然抬手,毫无征兆的抽走了谢临溪的手机,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谢临溪:“……?”
他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回头看向顾青衍,面带疑问。
顾青衍按完,才惊觉不妥,他垂下手臂,掩饰住微冷的表情,抬眼和谢临溪对视时,唇角又带上了笑意。
“那个,老张退休了,你一直在昏迷,我们也没有找新的司机,再调人过来也需要时间,这酒店人多眼杂的,你待在这里,被人看见了也不好,这样,我送你回去,然后再一起过来吧?”
“……”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谢临溪隐约觉得太麻烦了,可对方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他,眼底带上了些微的不安和请求,他便点了头,笑道:“好吧,那真是麻烦你了,青衍。”
那一瞬间,顾青衍的笑容冷了下来,在谢临溪没有察觉之前,又切了回去,只笑道:“……不麻烦的。”
他便领着谢临溪,进了地下车库。
当了总裁,肯定不能和以前一样,得有自己的车,顾青衍就新买了一辆,谢临溪一看,还以为是他自己的那辆。
同样的保时捷卡宴,同样的颜色和配置,除了车牌号不同,和他之前的别无二致。
第一次见面,谢临溪将喝醉的顾青衍捡上车时,开的就是这个型号的车。
谢临溪绕着车转了一圈,新奇的笑笑:“你怎么买这个,卡宴不是改版了吗?我那多少年前的老型号了,这买新不买旧啊,你怎么也不买个升级款的?”
顾青衍替他拉开车门,动作优雅得体,甚至微微抬手做了请的动作:“坐习惯了,你那辆舒服,我懒得换。”
谢临溪这人当总裁时也没什么架子,老张都很少替他拉车门,现在顾青衍精心打理过仪容,精致到头发丝,还全身高定西装,身量线条拉的分外修长,这么带着笑意替他拉开车门,谢临溪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迈步进入车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笑道:“哎,我只是出了车祸,也没有残疾到残疾到半生不遂啊,顾总,没必要这么客气的……”
结果客字还没说完,顾青衍砰的一声甩上车门,力度大的吓人,谢临溪给他吓一跳,话直接卡在嗓子里,说也说不出来了。
他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顾总长腿一迈,步伐极快的走了过来,表情冷的像走T台的男模似的,很不高兴的样子。
“……”
谢临溪:“不是,也不用这么不客气吧。”
结果顾青衍在主驾驶位一坐,表情又是温和带笑的,谢临溪偏头打量他,仿佛刚刚隔着玻璃窗的一瞥只是错觉。
顾青衍笑道:“车门不太好,得用力关,不然关不上。”
谢临溪:“……现在保时捷的品控这么差了啊,才不到两年的车吧,去4S店问问吧。”
顾青衍:“嗯,品控是有点差,前段时间太忙,改天我去问问……你系好安全带。”
前段的语气都带笑,最后一句忽然严肃下来,两句放在一起,非常割裂。
“……啊?”
谢临溪坐老张的车,都是做后排,现在是顾青衍主驾驶,坐后排像是将人当成了司机,不太合适,他这才做前排的,加上不是跑高速,速度上不去,他一时忘了要系。
顾青衍不说话,探手绕过谢临溪,将安全带扯出来,啪嗒一声系好了。
谢临溪:“……”
自从他醒来,就哪哪不对劲,好像顾青衍是他家长似的。
他将心中的古怪压下,看着顾青衍点火启动,顾青衍开着车开了两年,和谢临溪一样老道熟练,不多时,就开到谢临溪的家中。
谢临溪心中有点怅然若失的感叹:“现在的青衍这么成熟,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看顾的小演员了。”
二十分钟后,两人在谢临溪家的地库停稳,谢临溪面容识别解锁大门,然后朝顾青衍笑笑:“当年我家还录入了你的面容,记得吗?我都忘了当时录的权限是临时访客还是主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解锁。”
顾青衍只是笑笑:“是啊,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忘记了。”
是主人权限,现在还能解锁的,他知道。
两年中,他偷偷来过这里许多次,坐在谢临溪的沙发上,点开谢临溪的电视,一个人看《鹤唳》。
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处布置。
人的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当回到熟悉的场景,能记起那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当电视播到哪一帧哪一幕,顾青衍居然能清晰的记起谢临溪说过的话和表情,他看见了什么有趣的弹幕,他在什么地方笑了,在什么地方吐槽,甚至这一集播放时,他们一起吃了什么饭,家里的新送来了什么花,顾青衍都能回忆起大概。
还有他洗被单时撞见谢临溪的水房,被他藏了一条丁字内裤的抽屉,他当时睡过的床单,穿过的睡衣,谢临溪给他买的拖鞋,漱口杯……
还有那个被他捏出折痕的昂贵抱枕,也还好好的放在谢临溪的沙发上。
他无比庆幸自己能记得这么清楚,又无比的痛恨自己能记得这么清楚。
谢临溪浑然不觉,抬步迈入玄关,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递给顾青衍,然后怀念的看了家里一圈:“还好我当年续家政服务都是几年一续的,不然现在回来,家里的灰都多的不能看了。”
顾青衍也笑:“是啊。”
是啊,还好谢临溪一直续着家政服务,否则他留下的脚印和电视上拂去的灰尘,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