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在现场的观众事后回忆,那一定是一场演出事故级别的灾难,毕竟在唱到副歌部分的时候,备受瞩目的“乌鸦与酒”乐队就好像完全换了人一样,那样的歌声让人永生难忘。

没人能说出那是怎么个让人难忘法,所有听过现场的人都带着恍惚的神情回答说那是绝对“难以理解的、不可名状的”某种歌声。

已经没有人在乎后面的乐队表演得怎么样了,所有人的世界里都只剩下了同样的声音在世界的中心回响。观众们用颤抖的手在下一个乐队出场的时候打出了文字,向自己的亲友诉说这场演唱会的内容,最终却只能用“终身难忘”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是的,终身难忘。

“我刚才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个观众恍惚地躺在演唱会的椅子上,他把手机放在心口,刚才他偷偷摸摸地录音,但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把录音播放一遍的勇气。

另一位观众坐得挺直,正在喃喃自语:“那是由无数扭曲的光线组成的不规则的图案,它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蠕动的黑色阴影正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我凝视着它,就像面对人类最原始的恐惧,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超越了亿万年的光阴来到我的面前,噩梦的混沌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响,可是周围的人们都在欢唿,这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密集的鼓点和不可名状的声音混在一起,我无法辨别这是来自哪种文明的声音,更无从去分清这是何种语言,只有深深的恐惧篆刻在了我的心底。有个声音说快逃,但四面八方都是狂热的信徒,我不知道应该逃向何方……”

坐在他们两个中间的观众是个年轻的女孩,这个女孩跟他们两个的表现截然不同,来自日本公安的高野空音激动地说:“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才是属于乌鸦与酒的歌声啊,就是要这个感觉,太好听了吧,简直就是天籁啊!”

她一左一右的两个观众都瞬间转过头来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高野空音的声音依旧激动:“前面唱的都是什么东西,后面才是乌鸦与酒乐队的精髓啊!不追随世俗的脚步,隐藏在平静与平庸外壳下那狂野又深邃的灵魂,在压抑到极致之后的点燃与爆发,这才是沉寂多年的乐队经历的真实写照啊!”

她说得情真意切,就好像已经飞向了舞台,再度回归到几分钟之前乌鸦与酒乐队那几个人正在表演的时候,并且抢先打开了录音。

“不,快住手!不要放了,前面那可是地狱啊!”旁边的两个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但是他们两个加起来竟然打不过这样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高野空音快乐地播放了乌鸦与酒乐队演唱的录音,而坐在她旁边的人眼里渐渐失去了高光。

已经,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旁边的观众默默拿出了手机,用心如死灰的表情给自己的朋友发送了音频文件,并且附上这样一句话:亲爱的,要不要来了解一下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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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海滩歌剧院二楼的某个VIP包厢里,琴酒听完乐队的演出,身为经纪人和联络者的他点着了一根烟。

琴酒转头问站在门口那边的小邻居:“你是怎么同意让他们来的?”

工藤新一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后半段的演出准确来说所谓的后半段就是从他来到这里开始的,但他保持着冷静回答:“平时他们唱歌也没有到这个地步,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叫我来的结果,我不是说了会有严重后果的吗?”

“这就是你说的严重后果?”琴酒转过身,背对着已经换了人的舞台,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心情听下一个乐队的演出了。

他必须承认,如果他知道这群人的音乐是这样的话,他当年就不会同意那只老鼠当他们的经纪人。

琴酒对后面的演出没什么兴趣,但来到这里的工藤新一……就像是他在多年前见到的那一幕一样,黑色的大衣,还有那条扎眼的红色围巾。

工藤新一没有靠近,他往舞台那里看了一眼,毕竟他是从外面来的,上来的时候演出都快要结束了,他只看到了前辈们和服部平次非常敬业地走下去的一幕:“对这里的观众来说,也是挺严重的。黑泽先生,对你的乐队负责一点吧。”

“我可没有乐队。”琴酒说。

整个房间里一时间没人说话,直到柚子拽了拽工藤新一的衣服,问:“夏洛克哥哥,你跟黑泽叔叔吵架了吗?”

年幼的小女孩抱着名为安娜的猫,正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两个。

几分钟之前就是柚子找到他说夏洛克哥哥,黑泽叔叔让我过来接你,当时接到琴酒下一个电话的工藤新一只觉得那一瞬间浑身发冷。柚子说爸爸原本是没打算来的,虽然柚子很想来但是根本买不到票,但是黑泽叔叔帮了忙……

“柚子,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跟黑泽先生谈谈好吗?”工藤新一蹲下来,跟森村先生家的小女孩商量。

“可是……爸爸说让我在这里等他。”

柚子不明白,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夏洛克哥哥和黑泽叔叔还在很好地打招唿,可现在他们两个就像是吵架了一样,是发生了什么吗?老师说吵架的朋友只要说清楚就还能和好的,所以夏洛克哥哥和黑泽叔叔也可以吧!

“……”

工藤新一摸了摸柚子的小脑袋,说没事的,待会森村先生来的话我会告诉他,然后他重新站起来,现在联系森村先生已经没什么用了,并且这也不是琴酒唯一的依仗。如果琴酒不打算出现的话还好说,只要他想做点什么,随便到哪里都能找到机会。

这个世界太过和平和安逸,普通人超乎想象的脆弱。夺走生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才有那么多罪犯铤而走险。

“所以黑泽先生单独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工藤新一问。

“跟组织的新BOSS见见面,不行?”琴酒说到BOSS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难免有些毫不掩饰的嘲讽意味,当初那位先生确实想让侦探加入组织,但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工藤新一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好说的,他说:“你知道这是贝尔摩德的玩笑,我跟组织也只有敌对关系。”

躁动的音乐和令人热血沸腾的歌声就在整个演唱会的现场响起,在这个角落里的两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夏季的高温在中央空调的作用下变成了稍微带着冷意的温度,可这里又因为人们的欢腾变得热闹起来。

“我问的不是你。”琴酒说。

“……”

也许本来就应该如此,从一开始琴酒为什么会对夏洛克手下留情这点就可以看出来,毕竟要是确认了对组织有害,早在那位先生知道之前琴酒就会出手。说到底被所有的组织成员害怕着的、做事从来不留情面的琴酒,犯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

每个人都犯过错,虽然完全比不上朗姆的数目,但琴酒在抓卧底这件事上犯过的错和走过的歪路也数不胜数。至少在组织走到最后的时候,那些深埋在组织里的间谍还是一窝接着一窝,根本就没有抓干净的可能。

侦探慢慢地扯下了那条红围巾,放到了柚子的手里,说待会可以拿着这条围巾去外面找一个漂亮的姐姐,如果出什么事她可以保护你。

柚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抱着安娜关上了门。

“他死了,”工藤新一说,“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回到过去需要付出代价,折叠的时间和再剩不下多少可能的世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他不一样,有人为他做出了选择。

琴酒看他的时候仿佛是在嘲笑,这次是明明白白的嘲笑,刚才的平静已经被撕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讽刺:“既然如此,那你是谁?”

工藤新一说:“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工藤新一,我是夏洛克·平井,我是山口乱步,我是谁都可以,反正我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毁灭组织,直到把所有的人都送进监狱为止。”

现在目的就快要达成了。

虽然说是回来只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也未必只想要这点东西,人在做成一件事之后总会想去做更多,已经失去的家和再也见不到的朋友,他什么都想要拿回来。

“他们知道吗?”琴酒看向了舞台的方向,正在表演的已经变成了流行的某个乐队的成员,但琴酒也叫不上来名字,对他们的脸更是没有印象。工藤新一没有跟他聊乐队的打算,所以琴酒只觉得这里的声音过于吵闹。

他说的当然不是那里的什么乐队,而是十几分钟之前还在的某些人。

“前辈吗?他们不知道。”工藤新一也看向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