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正觉稍稍有些?失望,又听他继续道:“你是沈濯。”
他闻言一愣,回?过神来,竟有些?失笑,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却记得我是谁?”
云燃没有答话,只是垂眸静静的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眸沉静通透,像是块通体无瑕的黑玉,又像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似乎脱去了所有人?间烟火之气,干净得几乎不染纤尘。
沈忆寒的影子倒映在他瞳孔中,竟成?了其中唯一灵动的生机。
他愣了一愣,半晌才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云燃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又缓缓转到了手中的那柄剑上,他盯着那剑身上刻着的繁复精致的花纹看?了半晌,才道:“……剑。”
他回?答了这短短一个字以后,沈忆寒只听得“铮”的一声轻鸣,金震玉响,那柄灵剑竟然被云燃轻而?易举的抽鞘而?出。
虽然这柄剑并不是他的剑,但云燃五指微拢,握在那剑柄上,这个动作却仿佛浑然天成?般自然。
他似乎不需要思考和尝试,就能轻易的掌握驾驭任何一柄剑的方法。
它们已经刻在他的骨血之中。
沈忆寒先是怔然,继而?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了惊讶神色
这绝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眼前看?到的一幕的确有些?太过于匪夷所思:
本命灵剑之所以是本命灵剑,就是因为剑已有灵,剑灵认主,除了自己主人?,不愿为其他任何人?所用,旁人?想要拔剑而?出是绝不可能的,即便剑崩铁损,也绝不可能。
若非如?此,天下剑修也不会都执念于耗尽心血温养自己的本命灵剑了。
可云燃却这样轻而?易举的抽出了一把已经认主的灵剑。
沈忆寒应当?没有看?错……那柄剑即便是方才,在众灵剑之中,也是最为灵华自蕴,宝光内敛的。
主人?一定?还活着。
云燃却还是那样轻而?易举的将?它抽了出来,那剑在他手中,竟然听话无比,如?臂使指。
云燃定?定?看?了这柄剑许久,最后道:“这不是我的剑,但……”
他眉宇微蹙,似乎心中有什么不解之处。
沈忆寒正想说这的确不是你的剑,旁边从方才到现在始终不曾打断他们的重蒙却大约实在是等不得了,低声道:“沈宗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不能在此久留,我若料得不错,‘玄霄’应该今晚就会提人?去祭典,你可想好了吗,究竟要不要救他们?”
沈忆寒沉默片刻,道:“要救。”
重蒙神色一紧,道:“你当真想好了?若要救人?,那今晚……只怕就要……”
沈忆寒看?他神色,自然知道重蒙在忧虑什么,以自己如?今境界,想要对付‘玄霄’,或许看?起?来力有不逮,甚至有些?自不量力,但在沈忆寒看?来,眼下这个节点?,谢小风一定还在尝试适应玄霄的身体,而?真正玄霄的妖魂,无论是还留在肉身之中与谢小风撕咬挣扎,还是被收进那柄鬼幡之中,都拖不得太久。
多拖一日,玄霄就更虚弱一分,倘若玄霄死了,姑妄山必将再次陷入群妖争王之乱,到那时候新的妖王可不知道会是什么牛鬼蛇神,焉知九尾狐所说的灵墟巨渊出口被人?打开,是不是就与此事有关
沈忆寒从心底觉得,与其等着巨渊打开,再想办法将?封印修补,不如?提前预防,从根源上就不让这场祸乱发生。
姑妄山离灵墟巨渊太近了,他不能容许这样的危险继续滋长。
或许连沈忆寒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恶斗,而?非回?避,已在隐约之间成?为了他的第一反应。
他仍旧有很多顾虑。
宗门、亲朋、看?重的弟子、刚刚失而?复得的爱人?、大千世界,繁华人?间,他似乎还是如?从前一样,六心不净,留恋红尘,他的牵绊总是比旁人?多太多,更半点?也不比从前少。
但再次面对未知的前路和即将?到来的危险,沈忆寒却不再觉得恐惧了。
*
云燃一剑稳准狠的将?青雀的妖丹刺了个对穿的时候,祭台前方不远处,玄霄王座下的土地里,一株桃汁破土而?出,吐露花苞,又在疏忽之中长到足足有两三人?合抱那样大
本该美丽娇嫩的花朵,因为体积的变化,张开花苞时却像是某种噬人?的猛兽张开齿喙。
“玄霄”或者说谢小风反应很快,也在倏忽之间便从座位上飞离,那朵半张的桃花于是将?王座吞入肚内,外头的花瓣轻轻抖动了几下,再次长开|苞口,吐出一捧几乎碎成?齑粉的木料。
于此同?时,祭台那头押送祭品的青雀应声倒地,一个黑衣人?影揽着那本来要躺上祭台的少年凌空而?去,谢小风抬头看?清那黑衣人?背影,只觉十分眼熟,很快心中便想起?了这是谁,瞳孔紧缩,抬臂便要把什么东西掷出去。
然而?他欲阻拦远处的云燃,自己身边却还有近敌,那朵巨大的花苞一次袭击不成?,竟又调转方向,在此朝他张口袭来。
谢小风见状心知不妙,不得不疾闪躲避,他袖中原本掷出的那道青光也歪了两寸,众妖还未待看?清那青光是什么,那东西就似有灵一般又掉转头回?到了他手中。
花苞扑了个空,一张嘴倒把谢小风脚下土地刨了个大坑,于是又直起?花枝,吐出嘴里的土,霎时漫天扬尘,有些?躲避不及的狼妖被撒了满头满脸,几乎迷了眼睛。
一众狼妖显然不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从何而?来,有的惊逃,有的躲避,有的欲要保护他们的狼王,想要攻击,却不知该对眼前这朵巨大的怪花从何攻起?。
那头也有狼妖看?见云燃要带走?祭品,追扑拦他,却很快被云燃一点?雪白的剑罡洞穿妖丹,当?场便倒在地上死了个透。
那被杀了的狼妖在狼族众妖中已算修为中上着,居然一个照面连衣角也没摸到就这样死了,众妖目睹,皆觉骇然,于是都不敢再靠近那个剑修一步,只能凭他将?“祭品”带走?
童沐尘刚才听见破空声,转头一看?正看?到那只要攻击他们的狼妖飞扑刚到半空,这画面骤然让他想起?当?日与众师兄弟被擒来时,那场忽如?起?来让他们死伤惨重的偷袭,还有几个死状颇为凄惨毙命在狼妖手中的同?门。
然而?下一刻,狼妖便被剑罡洞穿了头骨,那双满是杀意戾气的凶狠眼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临死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童沐尘惊魂甫定?,他被云真人?拎着,虽能感受到对方只是衣袍微动、鬓发不乱,足下稍点?,应当?只是使用了最简单也最基础的缩地之术,他却仍是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样待到几息之后,两人?竟已在数十里以外。
方才的广场、祭台,狼妖都已不见踪影,童沐尘正想说话,却见前方出现岔路,只听云真人?问他道:“同?门都被关在何处,方向可还记得?”
童沐尘晃了晃脑袋,看?清那岔路口,努力辨认半晌,才哑声道:“中间……中间这条路。”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再此看?清眼前的一切,已经到了那关他们的乌金笼子面前。
这两人?出现的太快,云燃虽只用的是最简单的缩地之术,身法也不为这些?小辈弟子所能看?清,众人?只觉得周遭空气一震,面前就出现了两个大活人?,看?清其中一个是童沐尘,更是大为惊讶,都没想到他竟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