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1 / 1)

如?果梁道玄用这个借口离开,那他岂不是也要远离中枢?

好一个釜底抽薪。

徐照白从震撼中回过神,感觉到气氛的微妙,率先开口缓和:“陛下可知??”

“想来太后已?然告知?陛下,只是未有?明旨。”梁道玄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梅砚山也顺着徐照白的话回过神来,许是愤怒的缘故,他的面容显得有?些僵硬,这和平时渊渟岳峙的模样已?是不啻天渊,“这件事政事堂无法相议,梁国舅,你也不要一时意气。”

“梅宰执这么说,实在折煞下官了。”梁道玄嘴上自称是卑微的,可语气神情没有?半点下位者的姿态毕竟此时由他主宰上风,“如?今我之所在,只让陛下进退维谷而已?,若遇任何?事情,陛下所虑皆为亲,如?此谈何?为国定谋呢?陛下虽明理,但也高情厚意,凡事皆为我们这些臣子考虑,我若不能以陛下为先,反倒使得陛下为难,这又该当何?罪?”

他越是这样说,洛王姜熙就越是被架在火上烤,如?坐针毡,甚是煎熬。

梁道玄根本不给任何?喘息机会,乘胜追击,语气从悲情难抑,到慷慨,根本没有?过度的意思,只见他昂首挺胸,犹如?即刻就要去皇帝面前请辞:“先帝与太后之器重,山河之负重致远,天下黎民之澹然丰乐,一样我都不愿辜负……今日我在此告知?诸位同僚上峰,便是以此言明志,待陛下亲政,必然河清海晏、保盈持泰,而我,愿在清平世?界,做一安乐富贵闲人,不再?留恋权位与宦海,此心此志,绝无愁悔!”

第131章 第131章 有凤来仪(四)

“老师, 息怒。”

徐照白捧上?清过一沏的蒙山玉芽,正当发色,青中带微微的嫩黄,色香润心。

然而梅砚山接过只是重重撂下, 茶盏应声滚开桌面, 徐照白顺手接住, 避免了?摔碎的厄运。

“欺人太甚。”

徐照白知道老师所指是谁,只低头道:“是。”

“他?今日夹枪带棒扭捏作态,在唱戏么?戏文里的状元都没他?能说会道!”梅砚山如今最后悔的事, 就是当钦点梁道玄三元得成,但是时间怎么也倒不回十几?年?前去,他?也只能坐在私宅内的书?厅,屏退左右, 和?唯一信任的学生不顾首座帝师、当朝宰辅的形象, 怒斥梁道玄的顶撞和?胁迫。

“是。”

徐照白依旧回答。

“他?今日这样说, 便是将洛王同我架在火上?烤, 他?说陛下亲政后便自行?请辞,不就是逼迫我与洛王一样效仿么?若我们不肯,他?又能怎样?”

梅砚山今日似乎比寻常急躁许多,徐照白知道老师之前与洛王姜熙公谋的招数并未吃到什么好处, 又被将一军,更是不安,他?略微沉吟后开口道:“只有洛王殿下所持的遗诏有此言语,他?去与不去, 且看他?自己,而老师乃是先帝所拔擢的当朝宰辅,料得陛下亲政, 未必就敢先撤换旧臣,再议新功。”

“虽是如此,但这些年?他?兄妹二人扶植自己的天?子门生,可谓花样迭出,手腕屡屡得成,如此一来,即便我一个光杆将军守在大帐又有何用??你们这些人可就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了?啊……”

说完,梅砚山剧烈咳嗽起?来,徐照白熟稔地自身后墙柜里取出装丸药的精致银盒,以茶送服,许久,梅砚山才略略平息。他?看向自己也已是须发皆白的学生,不由慨叹道:“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却还要来服侍我这个不中用?的老人家……”

徐照白立即答道:“老师这是何言?如若没有老师,今日的我不过还是一荷锄农夫,怎得如此天?恩浩荡?”

梅砚山虚弱地摆摆手,似乎是示意徐照白不要讲这个,他?自己又喝了?口茶,顺了?顺气,才道:“你自有你的造化,我若走了?,唯有你能支撑得起?咱们前朝正臣这一脉……”

“老师为什么要走?留得青山在,无?需如此担忧。料梁国舅也不敢真离开这朝堂。”徐照白低语道,“学生觉得,这是试探,倒未必是冲着老师来的,更像是冲着洛王。有先前的分歧,如今的国舅和?洛王早不是当初一唱一和?的关系,今日国舅的话,看似有所牵累您老人家,但真正汗流浃背的,只是洛王而已。如此一来,他?甚至连留在帝京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又何尝不热油烹心呢?”

徐照白的娓娓道来让梅砚山稍稍缓过一丝气,原本因愤怒浑浊而老态毕显的眼眸,也渐渐泛起?了?早年?运筹帷幄时才有的精光:“你说得对,他?们二人彻底决裂,未必不是咱们的机会,只是小皇帝对二人之争到底是如何所看?你一直在他?身边,有何分明?”

徐照白心下一动,笑道:“陛下甚是为难,也为此颇为恼怨,到底是要亲政的皇帝了?,却被自家长辈指着鼻子痛斥,怎样心里都不好受。加之洛王世?子因此事得了?一场急症,太后一言不发,连太医都是陛下亲自下旨差遣,这才到了?洛王府救治,可见?嫌隙不是没有的。”

“好!”梅砚山这才舒展了?神色,“这才是咱们一直等待的良机。”

他?起?身踱步,后道:“若是等陛下亲政,一切就太晚了?,事不宜迟,皇后人选初定之时,就要有个说法。”

“是,一切唯老师马首是瞻。”

……

梁道玄的请辞奏呈交上?去,立即在朝野内卷初轩然大波。

有人讲国舅这是国士无?双的风骨,不贪恋权势,也有人觉得不过是沽名钓誉当然这话不敢当着梁道玄的面讲。

最重要的,还是各人的小心思,都在等着看接下来的对峙。

以上?的内容,都是辛百吉辛公公打探来的,大小朝会上?朝前,官吏走过的甬道两侧都是提灯的太监,等待的角屋里也都是侍奉茶水的公公,一走一过,两人的低声絮语,也能被听见?半句,拼拼凑凑,就成了?最后转述的内容。

“国舅,你这……是真心的?”

连辛公公也不敢确定。

第?二日他?随着梁道玄自九寺衙门出来入宫,待到人少的地方才开口:“我这心里,是一点底没有,虽说我不该打听这个,坏了?内外朝的规矩,但国舅是我的恩人,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崽子也叫国舅一声世?叔,这实在是不得不问这一句。”

梁道玄笑着道:“那不知道公公是希望我离开还是留下?”

“什么话!我当然是乐意国舅一直在宫里头!”辛百吉嗔道。

“那就要有违公公的好意了。”梁道玄低头一笑。

“这么说……是真的了?不是刺一下洛王殿下,恶心一下梅宰执?”辛百吉竭力压低声音,可声线里还是有一丝不由自主?的颤抖。

“公公别伤心,我这外戚是坐踏实的,侯爵的名分还在,别说逢年?过节,就是日常走动,怎么可能见?不着公公?公公要是想我和?我那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平常走动走动,串串门,你我是老相识,不说两家话,怎么会生分?”梁道玄安慰道,“陛下是一定要亲政的,之前我们怎么搀扶着,都是出于一片真心,可往后,我们又能搀扶到什么时候?这个手,我自然不舍得放开,不是为了?权势,而是因为坐在龙椅上?头的,是我的亲外甥,是我看大的孩子。但陛下如果不能自己独享这份权力的重担和?荣光,又如何让四海归一呢?”

梁道玄的话听着让辛百吉眼眶都红了?,可他?又实在清楚,这字字句句都是真心的考量。

天?底下亲厚的家人多了?去了?,可往往都在利益前头变幻了?心肠,梁道玄却肯在最后时刻放手,只与孩子一道担负,甚至主?动承担一代帝王的成长,却不享用?之后的一人之下。

这般高风亮节,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无?论是敬佩,动容,还是不舍,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叹息:“可是其他?人是不肯放开手的……我听说,这几?日沈公公可是忙得很,陛下看折子看得头都发晕,人也憔悴了?许多。不知怎的,好多人非要上?奏,说皇后作为国母,应当广择,让太后和?皇帝再在外封的亲贵与大臣家里头挑一轮,这不是……”

“明摆着往后拖陛下亲政的时机。”梁道玄仿佛早就清楚了?,笑着说道,“我心里头有数,多谢公公告知。”

“哎……”

伴着辛公公的叹息,梁道玄来到太后在中朝歇息充作书?房的山巍九阁殿,这里花木扶疏,阴影错落,虽是盛暑仍在,但殿里殿外,都有股清新的沁人之凉意。

妹妹梁珞迦已经等了?他?好些时候了?。

“妹妹这些天?瘦了?,你平常是不苦夏的,这个样子,怕是苦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