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1 / 1)

“我的好?孩子,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外头议论得多,你在宫中也必然听得清楚,你舅舅也急得睡不着觉,想了这个办法,不破不立,我们总要拿出在理的样子,才会让你少些?钳制。”

梁珞迦边走边叹息,她知道儿子能理解舅舅的好?意,只是怕因这事?,让儿子当着朝臣面?困窘。

“也是母后没让舅舅和你说?,怕你顾虑太多,当日反倒焦灼。你舅舅还说?了我几?句,说?我不能当要亲政的孩子仍然是孩子,可是做母亲的,总是很难迈出这步来?。你我母子从不说别心的话,今日母亲与你言及此事?,更是无有遮掩,只怕你要笑话为娘过于谨慎。”

“怎么会?”姜霖笑起来的样子,与母亲简直如出一辙,他有种天然的感染力,爱笑且亲和,但又?恰到好?处保持了帝王该有的姿态与威仪,不过在家人面?前,私下里,他仍是家中的孩子,笑起来?颇有些?没心没肺,“只是朕真被舅舅吓了一跳,他从哪罗列出四十多个姑娘,听着就让人头疼了。”

梁珞迦也仍不住笑出来?,连连摇头,她将梁道玄的三重打算全部告知了姜霖,小皇帝这才恍然大悟,又?是惊喜舅舅的算无遗策与心智强悍,又?是觉得自己实在太嫩,不免对即将到来?的亲政有些?忧虑。

在母亲面?前,他是不用遮掩的,只道:“还是舅舅疼朕,操心到了极点?,朕真怕亲政后不能明断,岂不让舅舅和母亲失望?”

“哪里的话,你是怎样的品性,舅舅和母亲心中有数,这样想让你亲政,更是觉得有朝一日,天下百姓必以生在你治下为幸。”

这是极高的评价,听得姜霖整个一激灵。

“但是治国是治国,心怀是心怀,这心怀里要装得下天下与百姓,可母亲私心也希望,你的心里,也能装下自己的幸福。”

梁珞迦转回话锋,这才是此次对话她真正的目的:“霖儿,你从来?不瞒母亲心思?,所?以母亲也大胆问一句,你……可有心上人了?”

姜霖被问得一时?哑然,站在原地许久,才道:“朕读过史书和实录,总觉得,这样的人,还是没有的好?……”

“为什么要这样说??”此话听得梁珞迦心中酸楚。

“母后,朕……根本不记得父皇的样子。”

梁珞迦听儿子清越的声音,忽得愣住了。

苦涩的笑容出现在姜霖十六岁朝气俊逸的脸上:“朕从来?没有见过父皇,也没有问过,奉先殿里头的画像,画得像么?其实朕是知道的,母后……当年是被逼着入宫,母后绮年玉貌,当年也是名动帝京的闺秀,却为着外公的野心,不得不与父皇为妃,在后宫之中如履薄冰。父皇驾崩时?,母亲也不过比今时?的我大上四五岁而已,如果不是舅舅念着血缘亲情?和天下业重,心疼我们孤儿寡母,今时?今日,这宫中的日子,母亲要怎么带着我一并熬下去?呢?”

姜霖在动情?的讲述中,朕字不知不觉已变作了我。

“所?以,我其实明白的,母后和父皇……并非良缘,也绝非良配,父皇幸好?在晚年有母后为伴,且母后诞育了我作为皇嗣,也算父皇对列祖列宗江山社稷有了交待,母后的存在对父皇是幸事?,但是父皇的存在对母后却未必是……自古及今,历朝历代的帝王宫阙里,大多都是如此的‘情?’。”

梁珞迦别过头去?,泪水湿润了眼眶,她忍着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儿子的孝顺与蔼然敦亲让她自觉安慰,可是这一番话后的悲辛,又?让她觉得对不起孩子所?面?对的一世囚牢。

“舅舅和母后,已经为朕做了许多了。”姜霖扶住母亲,取出巾帕,为母亲拭去?泪水,自己的眼中虽有晶莹,却仍是细细的笑出了柔和弧线,“朕如果再肆意妄为,辜负母后和舅舅的打算,简直就是混账,朕早就想得很清楚啦!不管做什么,绝不辜负母后和舅舅的期望,必然是要为社稷家国黎民百姓造福的一国之君。”

他看着母亲望向自己的伤心眼神,继续柔声安慰:“在这之后,朕也愿意做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有一个幸福的家,但是,这些?是永远会为前者?让位,朕先是帝王,再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

“母后贪心,希望你全都能拥有,可是母后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你能稍微有一些?自己的期待,这样竟也是贪心了。”梁珞迦哀哀涕泣,从前即便?最艰难的时?刻,她没有因发?自内心的软弱的悲伤,但此刻,她却真真正正感觉到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样当然好?了,但其实在朕说?出前头的决定后,也不那么重要了。所?以母后,你和舅舅尽管安排,为了咱们一家人的权力和安宁,朕什么都可以接受。”

第124章 第124章 耾耾雷声(四)

大朝会第二日, 是入七月来最热的一天,骄阳似火,仿佛能?照透人的发肤灼人肺腑。

宫人一个时辰一班,从穿行宫而?过的山泉中取水装车, 再?一遍遍将清冽的泉水洒向仿佛烧着了的几条主甬道之上。

唯一庆幸的是, 宫中无有妃嫔, 更无太妃,宫室大多封闭,无需过多劳作洒水, 唯有皇帝、太后和长?公主三处,不得不尽快来回?,保持宫室内的潮润,避免干烧火燎的太阳这般无情。

只是在太后垂帘问政的中朝泰安殿前, 所有洒水的宫人都不敢靠近。

在殿下台阶外, 大太阳底下, 跪着两大一小?, 正是洛王夫妇和他们刚刚风风光光办过满月酒的孩儿。

洛王妃向琬抱着孩子,素服脱簪,跟着同样一身赭色素服的洛王姜熙跪在后头,三个人从早晨跪到午前, 已跪了两个时辰,他们怀中的孩儿姜勖仍在襁褓之中,哪受得了这暑热天气的苦楚,时不时哀哭, 每每这个时候,洛王妃向琬便温柔抚慰,用自己的肌肤来为孩儿降温。

“臣有罪。”

洛王时不时叩首而?言, 整个泰安殿内静悄悄的,宫人半个字不敢说,只能?用眼神互相传换不忍和疑窦,而?宋福民站在殿外,犹如门神一般,目不斜视。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就在殿内,沈宜自然也在,自打今日一早问政请安后,太后就没离开过,但太后一个字的懿旨也没示下,于是乎根本没人敢上前去多说一个字。

辛百吉迈的步子比太阳还火急火燎,他久在宫中,礼数自是烂熟于心的,可?在殿外瞧见这般清醒,也是忍不住乱了方寸。

可?他到底不是全无城府,当下情形,他自知不能?胡乱横叉一笔,于是就想?和宋福民说句话,只能?让身边跟随的小?太监去传一句。

而?后,宋福民才走出殿外来,向他见礼:“小?的见过辛大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后她老?人家还没示下么?”辛百吉这两年随着年岁增长?有些发福,最是怕热,此时不住自己拿着手帕驱赶潮热,然而?无济于事?。

“太后并无口谕。”宋福民恭敬回?答。

辛百吉压低声音,烦躁道:“那你能?进去和太后传句话么?”

“辛大人尽管吩咐。”

“国舅爷在亦心斋发了大脾气呢!”辛百吉大概也是第一次见梁道玄发火,声都有些颤颤巍巍,“眼下陛下在跟前哄着……你说这事?儿,哎……这陛下也为难,不能?过来解围,这边是亲叔叔,但那头也是亲舅舅不是?要论亲疏,这舅舅还更亲许多!舅舅眼下气的人仰马翻,这可?真是分身乏术。但这边也挨不住了,大人受得了,这孩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就得国舅担待了!”

宋福民恭顺地听?着,一个字也不发表自己的见解。

辛百吉一方面看不得婴儿遭罪,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啼哭,揪心得很。另一方面,他是怕梁道玄担责任,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常最谦谦君子好脾气的国舅跟吃错药似的,说什么都不许小?皇帝外甥来见洛王。即便是有之前洛王借子嗣作怪的嫌疑,可?闹成这样,终究太难看,最可?怕的是,万一出了人命,国舅可?怎么办好?

国舅生气,倒是有理,替皇帝分担着旁人的算计,可?回?头小?皇帝仁厚,还惦记着叔叔和侄儿的亲情,不忍让叔叔受罚,这梁国舅怎能?不气?

可?是辛百吉心中也清楚得很,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失了冷静。

偏偏今日……哎……

“你就去秉明太后,眼下咱们陛下是过不来,老?奴请一道懿旨,先缓缓当下的火吧!”辛百吉颤声道。

宋福民只答了句是,转身去到正殿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可?是却没对着洛王一家宣旨,反倒走来了辛百吉面前。

“太后老?人家怎么说?”

汗珠顺着辛百吉的额头往下大颗大颗的滴,他脸色苍白?,耳朵仿佛被尖锐的婴儿哭声刺破,更是已被晒得魂不守舍。

“太后的意思是,这该是陛下历练的时候,一切交给陛下,辛公公去歇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