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1 / 1)

“天时地利人和?,说服郡主在此一举。”梁道玄十分自?信。

“要?我帮忙吗?”

梁道玄搂过柯云璧的肩膀,彼时月明而盈,两人并排在水榭里的藤椅紧紧挨着,月光照得池水幽蓝静谧。

“你帮我盯梢。”梁道玄小声道。

柯云璧一惊:“你要?打晕掳走郡主直接送走?”

梁道玄傻了,觉得老婆的思维和?自?己一样,有?时候十分奔逸:“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是想借着你向她讨教佛法的名义,和?她私下说几句,这时候你要?是在人前晃悠,岂不惹人生疑?”

“我觉得,郡主在佛寺里参研佛法这么久都没想明白,那佛法不请教也罢。”柯云璧虽然觉得不信,但为?了表示自?己是积极主动配合丈夫工作的贤妻,还是点头应允,“那你安排就是了。对了……你不怕我听见你们的对话?”

梁道玄无奈笑道:“我又不是和?人偷情怕你偷听,你听就听啊!”

这话让柯云璧有?被人信任的使命感,她当即三?指朝天,盟誓道:“我发誓,明日?里听到的话,亲爹亲娘问都不说。”

梁道玄忍不住脑门碰在妻子的额头前,顿时觉得天赐良缘,不过如此。

第二日?,病仿佛一夜之间康复了的戴华箬早早就赶来了富安侯府。

她一进来看哪里都不对头,原本的公主府那边太阴森,本来的国?公府主宅又太空阔,为?了她不要?乱来给梁道玄添乱,梁惜月也亲自?赶来监督,两人不免又有?一些争执斗嘴,好在待华莲寺众位僧尼坐禅车抵达时,两个人默契得表现出富安侯府一派祥和?的景象。

其实?戴华箬对请一众女?尼前来十分奇怪,帝京最不缺的就是古刹里的高僧大德,然而梁道玄却说:“小姨你不是嫌弃公主府那边风水不好么?女?人的事情就找女?人来办,我觉得合适。”

戴华箬是只要?外甥说话便信服的人,当即应下。

一众女?尼用过主家精心预备的斋饭,各自?手执念珠,绕着每个屋宇诵经祈福,庄重肃穆之氛围也感染了两位长辈,梁惜月和?戴华箬也各自?闭目,默念经文,希望真?能自?有?灵验。

早在方才,柯云璧就说想请一位精通佛法的女?尼为?自?己弘法,因早就有?过沟通,徽明郡主随柯云璧入了内苑,于女?主人宴客专用的小花厅后?夹堂内就座。

“夫人是替国?舅爷寻觅来,请不才讲法不过是托辞,可对么?”郡主早前是见过柯云璧的,如今仍然一派和?气,温润非常,教人观之觉亲。

柯云璧老实?告罪,表示夫君在外面,没有?郡主的首肯,也不会前来冒犯,若郡主不愿,作罢也无妨。

徽明郡主却苦笑摇头:“苦海慈航,回头是岸,我知?他要?说什么,有?劳国?舅爷移步入内了。”

柯云璧松了口气,行礼后?出了夹堂,不一会儿,梁道玄走了进来,他先?恭敬向徽明郡主行礼道:“出此下策,唐突佛法,是在下不敬。只是实?在有?事要?由我转达,还请郡主先?过目此信。”

按照规矩,封王给宗正寺的信不可以随意走带,然而在官场摸爬滚打许久的梁道玄已经全然知?道哪些规矩必然要?守,哪些可以事从权宜,胆子也越来越大。

徽明郡主接过信,眉目之间可见惶急,她大概知?道这是弟弟广济王的来信,以为?有?什么大事,然而读过之后?,她却几乎泫然而泣,合信抚于胸前,感慨悠悠:“那时弟弟随我入京,年纪和?当今天子一样大,镇日?哭泣思念家乡,如今也已成家了……父王在天有?灵,必然可以欣慰。”

“我觉得不一定。”梁道玄赶紧泼出冷水,“听说老广济王殿下最重长女?,于您疼爱有?嘉,若是见您此时青灯古佛,不肯自?迷航归返,您再小一个弟弟成亲,他也不大能欣慰多少。”

这话很是尖锐,徽明郡主听了也是一愣,旋即低头不语。

“郡主……其实?,您心里是清楚的,有?些事,未必只是缘分,有?些比缘分更强大的力?量在撕扯您和?徐大人,这力?量,比命运还难抗拒。”

郡主的沉默似乎证实?了梁道玄的猜测,他也不再顾忌,直言不讳:“威宗皇帝怎么会让宗室女?子与他和?梅相共同期待的他日?重臣联姻?这话我本不该说,但事分情由,也请郡主明白,威宗自?己是封王入京,他最忌惮什么,还用我再说么?老广济王殿下与他同心同德,忧思社稷,这才在威宗皇帝起兵无人响应之际,力?排众议鼎力?相助,面对如此雪中送炭的兄弟情义,郡主你和?当年的世?子也就是如今的广济王殿下,不也被送来当做人质养在宫中么?您也说了,您的弟弟当年还是个孩子,就要?背井离乡,在监视下生活,与父亲母亲骨肉分离,难道,这就是威宗回报您家的厚恩?”

郡主仍然低着头,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

“而且这样一说,徐照白徐大人也是受过老广济王设立学馆的恩惠,且老广济王免除了许多贫寒之家向学子弟的学资师酬,固然徐大人天资聪颖过人,可如果不是老广济王仁心存善,徐大人未必就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吧?可在他与威宗见面后?,他做了什么选择呢?”

梁道玄深吸一口气,说出最残忍的一句话:

“威宗做出了选择,徐照白做出了选择,只有?您还不肯选,是因为?什么?这些年,该您领受由您自?己选择的寂寞,您已品尝,不该您背的流言蜚语,您也不置一词,肩担下来。郡主殿下,恕我直言,不值得的。”

沉默的郡主给了梁道玄很大的心理压力?,他能感觉道郡主正在崩溃的边缘。徽明郡主不是傻瓜,有?些蛛丝马迹,她恐早已看出,然而仍然愿意逗留,无非是心存最后?的期待,期待的不是什么好的结果,而是期待一个为?她青春怦然讨回的说法。

但是,这恰恰是最不可能得到的。

梁道玄坐了下来,在郡主所坐的蒲团对面,随着落座,他的声音也轻柔许多:

“郡主殿下,我是个男人,这样就显得我的话总有?些混账之处,让你未必愿意当真?,但你必须得听我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一入朝堂,变得最快的就是人的心心。此刻要?我来认从前的自?己,我也不敢说全然未变。这话诛心难当,但却实?在得不能再实?在,名利场中,谁人能全?但凡一丝一毫的偏颇,就会成为?迈向登峰亦或深渊的头一步。”

“不怕郡主笑话,入仕之前,曾经我也有?一万种心思,觉得再难的事,动动脑筋,略施小计,根本不必退后?底限,违背本心,自?然谁打去吃。结果如何?如果我是怎样想便是怎样做,今日?我家人等来的只有?我的尸首。”

言语真?挚,使得早已低着头泪流满面的徽明郡主抬起头来,悲悯的目光望向梁道玄,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方才所言。

“我今日?种种所谓,想来要?是能告诉过去的我,必然会要?自?己大吃一惊。”梁道玄苦笑,“您觉得,徐照白徐大人,会比我好到哪里去么?”

徽明郡主眼意和?已无血色的嘴唇,都在颤动。

“你不是在等一艘开走的船,而是在等一条已经沉没了的小舟,你心中陪伴你赏昙花的少年,他不会回来了。”

许久,仿佛呼吸都已自?郡主身上抽离,眼泪不再涌出,她一双无波的眼,静静望向前方的虚无里。

“但是郡主还有?大好年华补偿自?己,只要?您复归,宗正寺可以为?您恢复尊号,我朝公主郡主代发修行承天祈福的说法多的是,这个借口无人能够指摘。而接下来是我个人和?定阳王殿下的请求,如果您愿意还俗于世?,定阳王殿下希望您能赏光,以您的学识博闻,燃一方民?智之星火。”

这就是之前定阳王临行前所苦恼的事情,在那时梁道玄就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别人,正是徽明郡主。

当然,前提是郡主愿意走出困顿。

“他徐照白可以为?了自?己的名声与仕途,弃前情于不顾,您也可以为?宗室为?姜家为?百姓的来日?,弃自?己的过往如敝履。既然佛陀这么些年都没有?回应您的所问,那您就自?己给自?己找个人生的答案吧。”

梁道玄说完了想说的话,深吸一口气,想让郡主静一静,多少年的伤悲被就此戳破,梁道玄也知?自?己是猛药医顽疾,下手不免有?些重了。

然而,在他离去前,徽明郡主却忽然抬起了头:“让我见一见弟弟吧,国?舅,我……我想他了……”说罢,她伏地而泣。

梁道玄赶忙叫柯云璧帮忙搀扶,自?己则出门去找辛公公,让他带广济王小世?子来此。

这一日?,仿佛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

佛事结束,小姨和?姑姑都喜笑颜开,郡主最终决议归乡,作为?唯一的亲长去坐镇广济王的婚礼,而小世?子也被太后?恩泽,允许暂时离京,送姐姐返回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