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1)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姜霖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即便?相对其余孩子在?同等年岁更加懂事,却不能控制情绪,尤其成人都无法克制的悲痛,他开始大哭,去抢那封落在?地上的奏呈,发泄般撕开。

“陛下?……不可以撕御史的奏呈,这?也是祖制啊……”王希元的语气?里除了?惶急还要一丝心疼,他给姜霖上过课,这?时?更敢于?开口,却无济于?事,得来的只是小皇帝逆反发疯般的撕扯。

一片片碎纸散落在?地面。

沈宜伸手想要抱起?小皇帝,却被姜霖咬伤手臂。

哭叫更甚,姜霖喊着?要救人,一遍遍重复着?他皇帝的身份,但没有人听从,最后,是母亲附身牢牢抱住了?哭至近乎昏厥的他。

王希元偷偷侧身拭泪,其余人要么乌云锁额,要么也是哀不闻声。

“陛下?,国舅还没有死。”姜熙蹲下?来视线与那双充满悲痛和愤怒的眼睛对视,“您要保重龙体,若国舅归来,他定然会心痛您今日自伤圣体。”

不知是母亲的怀抱还是叔王的劝慰哪个起?了?作用,姜霖从嚎哭到抽噎,声音渐渐细弱可怜:“舅舅……朕不能没有舅舅……朕要舅舅回来……”

梁珞迦死死抱住儿子,她近乎半跪在?地面,听着?这?犹如针刺入耳锥心的悲鸣,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泪痕遍布的脸:“诸位,搜救一事刻不容缓,徐照白升八百里传令之权,若有消息,立即来报,请梅宰执草拟一道懿旨,调丹州、沁州临近州府军于?鹄雁山山地附近巡岭过山,若有国舅影踪,务必传报朝廷……若见了?百姓灾民流离,各州也不得驱离,一应收容。其余在?峨州的人手,均由徐照白调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完这?些?,梁珞迦没有如释重负,她仿佛被人自后脑击打了?几下?,如梦方?醒。

她不能脆弱,从走到这?个位置起?,她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脆弱的权利。

国舅的安危由太?后发诏最为妥当,众人接领旨称是。

太?医终于?赶来,但太?后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吩咐沈宜:“让太?医给陛下?诊脉,开一副安神的药,哀家一会儿亲自过去,先带下?去吧。”

说完,她用颤抖的手,将儿子递至沈宜面前。

沈宜自始至终半低着?头,抱起?小皇帝的手臂稳健如常,唯有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孩童的哭声消失,成年人又可以用残忍的、毫无委婉的方?式议论一个人的生死。

梁珞迦站起?身来,向熊飞战战兢兢开口:“那……度云关军治监在?峨州的三?千人,是否也一并搜寻?”

“不必。”梁珞迦的声音在?恢复冷静后仍旧尾音不住轻颤出悲恸的意味,“掩埋人畜尸首也是当务之急,不然即便?国舅或者,疫病传起?,又有谁能保证受老天?的照拂的幸免?”

“国舅吉人自有天?相,此时?无有消息,或许也是最好?的消息。”梅砚山恭敬道。

然而,梁珞迦却只是静静看着?他说道:“哀家的兄长或许真的吉人自有天?相,但此难若有人为之危虞,又该当何论?”

此话让四下?皆惊,连姜熙的第一反应都是太?后莫不是伤心糊涂了?。

但他转念一想,竟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后的意思是,国舅之坠落失踪,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姜熙立即跟上这?句话。

梁珞迦不想授人以柄,但也不愿排除她心中最大一个可能。

就在?方?才,那种噩耗传来前莫名的焦躁仿佛是一种暗示,暗示她与兄长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兄长处于?危难,她自然有些?感召。

自己的兄长是何等算无遗策的顶尖英略之士?他不会轻易让自己深入险境。

除非有些?他也无法预知的危险,比如他知道了?什么不能知道的隐情,不得不被人视作必除的隐患。

她不能排除这?一可能。

“给徐照白去一道密旨。”梁珞迦声音冷冰冰的,与窗外溶溶春日格格不入,“让他给哀家查清楚,国舅出这?意外,到底和所涉定阳王之案有无关系。”

……

富安侯府内,春风正熏,内厅当中,梁惜月与戴华箬还在?为小事拌嘴,内厅外廊下?的梢间内,柯云璧正以侯府夫人的身份查验今日家宴的菜目,去掉几道费事费时?的,加几个姑母与小姨寻常爱用的。

“咱们小姐真是厉害,这?些?细心的事都记在?心上。”瑞雪待侯府下?人走后,忍不住夸赞。

李姆妈一旁听了?,看没有旁人,使劲儿拧了?她一把到:“什么小姐!是夫人。侯爷走之前,你?还一口一个姑爷的,幸亏咱们侯爷是和善文雅的,家里长辈也都随和宽容,不然治你?的罪后,再排揎柯家没有家教,你?哭都没处哭去!”

“这?不是没外人在?嘛……”瑞雪揉揉被掐疼的地方?,有嘻嘻笑出来。

“呸呸呸!”李姆妈气?得火冒三?丈,在?小屋里压低声音又骂一句,“什么外人,里头那俩可是侯爷的正经长辈!”

“我是说侯府的下?人,下?人……”雪瑞赶紧为自己的指代不明澄清,“不过姑爷……侯爷这?两?个长辈真是有意思,一到一处,就要呛几句,明明都是好?人来着?,偏看不顺眼对方?。”

“天?底下?的好?人也各有所好?,不是所有好?人都能相处得来。”柯云璧再确认一遍单子,才抬头说话。

李姆妈看自己养大的小姐这?么明事理懂分寸,欣慰的眼都笑作一条细线:“可不是说么!多好?的两?个长辈,从不借着?侯爷出去的名头,到府上耍威风立规矩,要不是夫人请来一道聚聚,那平日里都是只问要不要帮忙,从不多叨扰的。到哪去都能说一句是夫婿家中稳重的亲长。不过想想也是,侯爷人品贵重,不是这?样的长辈,如何陶养出这?般的性情?”

“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我怕两?位老夫人打起?来……”瑞雪紧张地往窗外望,却见到一个熟人,“诶?这?不是辛公公么?他老人家怎么来府上了??”

柯云璧顺着?望去,辛百吉跟着?自家管园子的女管事,正急吼吼往里走,步态很不自然。

她心下?一震,不知怎么,手中的簿册悄然滑落都未曾察觉。

辛百吉和梁道玄是宗正寺的同事,关系也亲厚,由于?梁道玄私人爱好?无限接近中老年男性,寻常辛公公不当值的日子,也偶尔来府上搬盆花挪棵草去家里养。两?人除了?探讨公事外,也会讨论照料花草与园林置办的事宜,加之公卿世家皇室贵胄的秘辛,总之非常像是致仕后的生活。

柯云璧只见过辛公公一次,因成亲三?日,梁道玄就跑去公差,小半个月没见,而他不在?府上,辛百吉来又是寻谁?

柯云璧走了?出去。

她从连廊的内道绕进小厅,梁惜月和戴华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誓不罢休,似乎非要争出个一二来,但见她回来,却都热情招呼,还算给面子,这?时?从外面过来的下?人也领着?辛公公到门前,通传出声。

“这?辛公公大老远从宫里过来做什么?”戴华箬不解问道,“玄儿不是人还在?外头奔忙么?”

梁惜月也觉得古怪,只是这?不是在?自己家,还是等柯云璧发话才行。

“快请辛公公进来坐。”

宫内的太?监倒不似外臣,进内宅还要避讳内眷,此时?到小厅里来,辛百吉额头都是汗,脸色却白得和十一月的新雪一般。

他穿着?宫内当差的衣服,却没拿圣旨,也没有仪仗,可见不是宣旨,但也没有其他文书之类,不知有何公事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