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傅,这是什么布料这么好?用??是做船帆的大布吗?”
据梁道玄的见闻,这是他唯一知道防水的布料。
郑师傅听罢大笑不止,从一旁拿过一个布口?袋,看似麻袋,却和方才那?块填补的布料一样显得?格外僵硬,他递给梁道玄:“梁国舅大人看看,这叫夹纻胎布,是给庙里菩萨造像塑身用?的,塑成泥胎后,用?这种防水的布厚厚顺轮廓叠一层,再上生漆灰,取下来就是硬的胎子。这种塑像轻便,省银子,乡下地方多见,您是贵人,都是拜的金佛金菩萨,不懂也是正常。”
夹纻布料手感非常粗糙,似乎有天然的胶状物在?布料细密的空洞之间填补,保证了苎麻纤维的手感与本色,增硬质地,外表有些湿润仍然内里保持着干燥。
“这东西也是峨州本地产的?”梁道玄觉得?这东西如果推广开来,却是一门?好?生意。
“可不是么!”郑师傅道,“这里的苎麻,是我见过最好?的,家家户户都在?种。可是就一点不好?。”
“哪里不好?呢?”
“这里的苎麻地倒是老百姓的,可沤麻的麻池却都属于官府和布商,要在?他们的池子里沤麻,不是要交银子,就是要之后卖麻给他们……”
郑师傅说至此处,忽得?压低声音,凑近前来:“所以,定?阳王殿下才让我在?附近勘察,明着是看哪处土质适合挖井,实际上是看能不能挖几个麻池出来。这书?院不止要教读书?识字,谁家女孩儿也能在?这里学纺织,上了年纪的也能学些种麻的本事,能方便百姓的事,定?阳王殿下想得?是很周到?。我是不大懂这个,按吩咐行?事,可是,估计是这事儿走漏了风声,得?罪了人……”
郑德元没有继续说下去。
梁道玄收起夹纻布和证据,正欲再问?细节,忽听有人大喊:“不好?!旁边山溪涨水了!”
郑德元一听便冲到?雨中,趴在?西侧加固过的木椽上往下看,梁道玄也不顾大雨,跟上去一并探头。
果不其然,山溪原是汇入山下慈鹿江的支流,因凌汛漫滩后,阔了几倍径流,凌汛退去,滩涂却都冲得?平坦了,这时遇见滂沱大雨,只下了这么一会儿,就涨水上来,几乎要淹到?郑德元先前加固的木堤一半去。
众人皆惊惧不已。
郑德元也是没有办法,他本是旱地内陆人士,不善治水之道,事前看地形觉得?哪处欠缺提前防备的眼光还是有的,但要他这时指挥坐镇实在?是强人所难。
“大家听我说,先不要慌,有麻绳的,取来绳子!带着泥铲!”梁道玄这时站出来在?雨幕中大喊,“给沙土堆在?木坝后,其余人绳子系在?腰上,我们爬到?上游,挖掘开山溪前面的水道,保住这里!”
堵不如疏,梁道玄也是曾经在?游历时于南地见过防备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乡亲行?事,才在?这时猛然激起回忆。
这些溪流多是在?雨中径流激增,下山途中逐渐汇流,导致山洪。在?还未形成严重的湍急水势前,如果能在?上游多挖开些疏泄的口?子,就能分散水流,减缓水势。
梁道玄说过话,众人还在?面面相觑,郑师傅拍几下手大喊:“还不快去!听梁大人的吩咐!”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几个青壮男子都腰系麻绳,和梁道玄与冯钰一道反朝山上走去。
在?梁道玄的吩咐下,众人将?绳子一头系在?腰间,一头系在?可靠的粗壮树木上,梁道玄拽了拽自己的绳索,足够结实,率先往下落了几步,见这里溪水只是激流但未有大势,才挥铲而落。
其余人一道行?事,不一会儿,山溪源头的水流就被掘开几道口?子,往下的水势大缓。
郑德元没有跟上来,他要确认加固堤坝,在?看见原本快涨至堤坝一半的水全然落下去后,他才朝着山上大喊:“国舅大人!可以了!快回来罢!”
听到?声音,梁道玄先让旁边几人往山上走。
雨势越来越大,只走出两步,原本近在?咫尺的人影就消失不见,犹如隐入青蓝色的凄迷浓雾,四?处都是湿润的影子。
梁道玄并不放心径直回去,他又?朝下几步,确认疏散的水道是向四?面八方不会再次汇聚后,才转身向上。
这时,他已经被雨淋湿的后背忽得?一痛,重重吃力,整个人栽倒下去。
有人在?身后推了他。
梁道玄立即去拉腰间保护的绳索,然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绳索已经断掉了。
彻底失去平衡的梁道玄从山上跌落,消失在?骤雨的帷幕后,一声响动都来不及发出。
第77章 第77章 地催山崩
仪英殿偏殿的桌案上, 几本奏章全都被摊开乱摆一气?。姜霖捧着?插有玉兰的纤颈白瓷宝瓶,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摆放。
梁珞迦合上手头书卷,啁啾不绝的鸟走进敞开的窗,春日的新枝不是绿中带黄, 就是嫩黄里只缀一点绿, 柔软可爱, 儿子新摘的玉兰则是干干净净的莹白,显得御窑新烧白瓷都有些?灰扑扑的。
“母后,你?看放在?这?里好?不好??”姜霖最终选择了?左手侧原本堆书册的位置。
至于?书册, 他全都推到了?更边上。
梁珞迦教育儿子从来都是在?读书与日常典仪上一丝不苟严加管教,但寻常琐事,一应由他,此时?看着?一桌缭乱, 她也只是含笑点头:“好?看的很, 就放在?这?里吧, 母后天?天?都能瞧见。”
得了?夸奖, 六岁的小皇帝欣喜开怀,随着?学得更多,他的话也比从前更密:“这?是舅舅去年从京郊玉容山挖回来的玉兰树,被雷击后半死不活, 舅舅说他能治,就是得找个地气?好?的地方?。这?树一直栽在?朕的寝宫后,母后你?看,今年不就活了?!”
梁珞迦听着?儿子的絮语, 不知怎的,心口似剥丝抽茧般骤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蹙眉侧头, 心想是不是昨夜秉烛读实录太?过,致使今日小朝会后垂怜而疲,心绞之痛隐隐约约,可这?感觉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不安。
她看向辉润着?脂玉般光泽的花朵,问着?自己不知道兄长如今身在?峨州情况如何?是否能办完差事早归帝京?
案头被小皇帝摊开推远的奏章是徐照白前日用御史四百里加急特奏送来的,上说峨州灾情已有控制,赈济均是到位,只是关于?定阳王的案子才经过大理寺与宗正寺二位官吏的一道初审,人证物证都需再寻再议……
“母后!”
梁珞迦纷乱的心绪被儿子的声音唤回。
她的心境仿佛感染到了?姜霖,小皇帝方?才因取花贡花的快乐一时?低落下?来:“母后,舅舅怎么还不回来?”
梁珞迦的心口莫名发酸,她忽然觉得坐立不安,也不知是为了?安慰稚子,还是自己也需要一口新鲜的空气?,她站起?身,去到书案前,展开徐照白的奏章,念了?一遍给儿子听,后揽过孩子安抚道:“舅舅在?忙正事,正事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一阵风吹来,殿门打开,沈宜领着?姜熙、梅砚山、王希元、许黎邕、以及北衙禁军司将军向熊飞,和两?个梁珞迦都没见过的青袍官吏站在?了?外面。
所有人都低着?头。
“参加太?后,政事堂有要务禀报。”
沈宜也低头奏报。
“参见圣上,参见太?后。”
几人在?外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