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全然不似往日的一丝不苟。
湿透的乌发被他随意的拨到脑后,却仍旧有几撮不听话的发丝从额前垂下。
外套全湿了,敞开的衣襟里还能看见一道道水痕,正顺着他颈间的筋络往衣服里面淌进去,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
他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要狼狈。
余笙望着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他不该在这里。
她想,她大约是做梦了。
季宴礼不是在海城吗?
“怎么跑这儿来了?”男人低沉地嗓音压在耳侧,沉稳、温柔,全然不似梦里的灰暗轻飘。
抚在她发丝上的手动作温柔,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冷的头发热进来,人突然就有了实感,方才被冰到麻木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些清明。
病房里的消毒水也突然多了些暖意,是他身上的松木香。
那原本冷冽如松间雪雾的冷香,在此刻却莫名让她眼睛发热,浑身发软。
余笙松开蒋红英的手,抬手将他抱住,脸贴在他湿冷的衣服上,不受控制地磨蹭,动作用力到,仿佛想要钻到他的身体里去。
季宴礼被她猝不及防地动作弄得身体一晃,他喉结滚动,扶着她的肩膀,安抚着轻拍:“笙笙...”
“你身上好湿,好冷...”她抱怨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传出来,带着那么一点无理取闹的小性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把他松开的意思,手更是缠抱到他腰上,将人越抱越紧。
“外面下雨,忘了带伞。”季宴礼抬手将人抱住,低头在她埋靠过来的发顶上轻吻,声音温沉。
他没说自己在海城听到她失踪消息时的仓惶,也不提自己大半夜马不停蹄从海城赶回来的急切,甚至于在京市找了她整晚的惊惧,生怕找不到她的消息,又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直到医院这边有人看到她,季宴礼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是答应过,不到处乱跑吗?”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责备也显得小心翼翼。
余笙好久没说话,埋着头,像是已经睡过去,好久才慢慢说了一句:“...我想我妈了。”
听到她的回答,季宴礼眼睫微动,他揉着她圆润的肩膀,轻声哄着:“那就再待一会儿,多陪陪她。”
余笙又沉默了,眼睫在他怀里扑动得像只落进网里的飞蛾,挣扎不停。
“我妈不止我一个孩子。”她突然说,像是怕沉默会让思绪跑到不受控制的地方,她的话突然多起来:“她还有个儿子,心心念念了好多年,一次也没有来过。你说,她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为什么她能记那个儿子那么久,却把我忘了?”
病房里的窗帘没拉,屋里还是暗的,像是被一层雾霭笼罩,唯有仪器上的光亮着,却也是模模糊糊,辨不分明。
她的声音又如梦中般虚飘起来。
“不是。”季宴礼低头吻着她的耳朵,低哄着:“她不是真的把你忘了,她只是对你太歉疚,也许是这份歉疚让她害怕认出你。”
余笙从他怀里缓缓直起身子,她抬起眼睛,视线落在他脸上。
季宴礼的脸很白,垂在额前的几捋发丝还在淌水,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骨往下滑,房间里虽然开着暖气,但也禁不起这样的湿冷。
余笙眼睫眨了眨,对他说:“回去吧。”
她想让他走,季宴礼却顺着她的话回答:“那我们先回家,下次再过来。”
听到这话,余笙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说话。
0375 隐怒
季宴礼带她回了京市的住宅。
“怕季欣然吵到你,我们先住这边。”
他仔细向她解释,余笙却并不很在意,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季宴礼垂目看她,发现她眼睛呆木木的望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再听。
他沉了一口气,将人放在沙发上,半蹲下身要帮她脱鞋。
余笙下意识要把腿收起来,却被他紧扣住脚腕。
他的力气毋庸置疑,她根本没法跟他抗衡,索性也放弃了抵抗,靠在那里,放任他动作。
脚上的鞋子脱掉,才看到从袜子里渗出的斑驳血迹。
季宴礼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她脚腕的手不自觉收紧。
“...疼。”余笙小小的抽气,才让他缓过神。
男人松了手劲,眉眼却是一片低沉 ? ,他强忍着怒意开口问:“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鞋不合脚吧。”余笙靠在沙发上,她对自己脚上的伤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眼神迷茫地四处打量。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好奇这里的环境,还是只是想借此逃避他的责问。
季宴礼眸色微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说瞎话。
将她手上的脚小心翼翼的搭在沙发上,男人站起身开口道:“等我一下,别乱跑。”
说完,人便从客厅快速离开了。
余笙终于转头过来,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说话。
男人一离开她的视线,脸上的怒意早已忍耐不住,他阴着一张脸,大步朝卧室的方向走去。